巫者、薩滿(shaman)這一類的靈媒(medium)究竟是不是一種精神病人?何以能扮演醫者的角色?何以能有效治療疾病?最晚從二十世紀初以來,便一直深受學者的注意和爭辯。有人認為他們就是瘋子;有人認為他們是「好了一半的瘋子」(half-healed madman);有人則認為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大多「心智健全」。不過,他們幾乎都一致認為,挫折、創傷或痛苦的經驗是多數巫者成巫過程中的必經之路,而在自我醫治(或接受神療)的過程中,他們也逐漸獲得醫療他人的能力,因此,也有人稱呼他們為「受創的醫者」(wounded healer)。
臺灣的童乩大約在二十世紀中葉以後,也逐漸引發類似的討論,但卻只有極少數的學者不贊成將童乩和病人(尤其是精神病人)相提並論。更重要的是,在臺灣,知識界針對童乩所進行的研究,其看法或「成果」往往和官方或主流媒體的態度相互為用。換句話說,關於童乩究竟是不是病人的討論,在臺灣不僅僅是一項學術研究的課題,還是社會主流價值的掌控者對於童乩社會形象的建構過程。
無論如何,大家可以共同接受的事實是,童乩在臺灣社會一直扮演著醫療者的角色,在多數童乩的成乩過程中,疾病或生活中的「艱苦」,也的確是重要的觸媒。至於他們是不是一種病人,則可以有不同見解。至少,童乩本身大多自認為是奉神明之旨令,在從事濟世、救人的工作。他們有人心甘情願地作,有人則無可奈何的承擔起無法逃避的「天命」。有人覺得光榮,有人覺得委曲,有人覺得羞恥。總之,這似乎是他們的「宿命」。
童乩儀式裝扮的宗教與社會意涵
那麼,童乩為何要做如此裝扮呢?關於這個問題,由於童乩並不隸屬於組織性的宗教,也缺乏共同的經典,而且,他們多數不曾替自己的信仰或儀式留下隻字片語,因此,我們只能憑藉「他者」對於童乩的觀察、紀錄、批判、詮釋或想像,以及數量有限的科儀書和極少數的童乩訪談錄,進行嘗試性的解釋。
首先,我們發現童乩裸露軀體的目的,似乎是為了便於以刀、劍等利器自傷或展示神異(如袒臥釘床、跣足過火、「爬刀梯」等),讓信徒相信或知道神明已經附體,因此,能夠「創而不痛」、不畏流血,也就是傳統文獻所說的「以示神靈」。而「操五寶」以流血這一類的動作,也可視為是童乩向廟中主神的獻祭或禮拜,同時,其鮮血有時也被用來替其信眾除煞、淨化、治病。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動作基本上都和所謂的「調五營」、「安五營」、「拔五營」儀式連結在一起,因此,其鮮血似乎也有淨化其「兵馬」行經之處或駐紮之地的功能。此外,我們甚至可以從「科學」或「比較宗教」的角度看待這樣的動作,因為,具有節奏性的揮擊兵器的動作、規律性的跳躍(又稱「跳童」)、「自傷」所造成的疼痛,再加上以點燃的香柱灼燙胸腹,或是猛烈嗅吸爐香的濃煙,或許可以催化童乩進入精神迷離(trance)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