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國民黨在去年的九合一選舉中大敗,依黨章由總統兼任的國民黨主席很難在今年見到中共總書記習近平;要不是國共玩轉兩岸關係多年,到頭來竟只剩九二共識,朱立倫不會被迫這麼早就面臨詮釋「一個中國」的難題。
兩個「要不是」,伴隨國民黨罕見的政治低潮襲向朱立倫,讓他不得不在2016選戰起跑前走一趟北京,為了確定國民黨在下一場戰役中仍有「友軍」奧援,用「兩岸命運共同體」框住了朱立倫時代國民黨的大陸政策。
朱立倫進京,面對「九二共識」的考題,繳出了「同屬一中」的答卷。這個答案不算錯誤,卻也並非全然正解,原因出在「九二共識」的本質就在於其內涵可隨時移勢易而改變。朱立倫選擇的「兩岸同屬一個中國」這個答案,就曾被執政的國民黨抗拒,再被下野的國民黨接收,而在現在的台灣社會,則已經是不及格的答案。
在出發前,朱立倫承諾將向北京表達立場,為台灣爭取更多,讓各方對他可能提出「朱立倫版」九二共識懷抱高度期待。然而踏上北京搭建的舞台時,朱立倫卻只曖昧含混地說出「雙方達成兩岸同屬一中,但內涵、定義有所不同的『九二共識』」。再加上前後文的兩岸命運共同體,和在九二共識基礎上擴大台灣國際參與,組合成的意象,就是和中國對台政策綁在一起的台灣定位。
兩岸媒體或許對國共間長年以來的文字遊戲習以為常,知道朱立倫應該有說不出口的潛台詞,做為兩岸各取所需的詮釋空間。然而外國媒體將朱立倫的說法放在另一種語言中「解碼」,很自然地得到「接受終極統一」的結論。朱立倫對「終極統一」的說法當然大為光火,但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卻只引出一個最基本的問題:
若如朱立倫所說,他的「一中」指的是中華民國,為什麼不在當時當刻說出心中的完整句:台灣依據九二共識所表述的「一中」,就是「中華民國」?
既然九二之所以被稱為「共識」,至少兩岸執政黨都能接受,那麼在習近平面前本於「九二共識、一中各表」的精神,說出台灣一方的表述,有何不可?既然馬英九把九二共識視為台灣命脈之所繫,朱立倫更希望能藉以為台灣爭取國際空間,那麼讓國際媒體能理解難道不是最基本要求?
問題就在於,朱立倫所「本」的九二共識,來自馬英九的「一中各表」論述基礎;然而從打從1992年兩岸口頭同意之時,「各自表述」就不存在中國對台政策的論述中。朱立倫經過什麼思慮而步入人民大會堂,外界不得而知,我們只能從其論述看到,在提出屬於自己論述時,朱立倫只敢暗示無法言說的「內涵」不同,連說出口的「各表」都省了;所謂深化、超越,其實只是回歸到北京對「九二共識」的定義而已。
朱立倫的說法,不僅較陸委會主委夏立言當著馬英九的面所說「九二共識的核心在於中華民國主權」更為倒退,而他在習近平面前遮遮掩掩地用國父革命來「挾帶」中華民國稱謂,怯懦態度一如他對參選總統的不乾不脆,更加深了輿論對國民黨新主的失望。
更關鍵的是,這個九二共識「馬英九版」演變為「朱立倫版」升級過程,究竟出自朱立倫單方面想法,還是國共討論之後的決定?代表的是朱立倫為國民黨及自己政治前景的盤算,或是其兩岸政策核心想法?這些疑問,在朱立倫將其論述進一步具體化、政策化時,一一證諸於世。
一趟京城之旅返台,朱立倫得到最好的評價,大約只有「中規中矩」而已。然而朱立倫是為難的。九合一大選前,黨內形勢讓對總統大位躊躇滿志的他,不得不許下做滿新北市長的承諾;九合一選後,黨的處境讓他沒有潛沉休養的餘裕,以尷尬的地方首長身分接下黨魁權柄。上有雖跛腳但仍緊抓政權的總統,下有一票懼戰怕輸的立委;對內有社會對國民黨的怨氣,對外有北京對馬政府的失望。弱勢的國民黨主席,面對強勢的中共總書記,朱立倫為了在這場九二共識考試中拿分數,讓出了台灣定位的論述空間,收穫的果然只落得如馬英九所下的註腳:「大家能握手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