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楓闡述了問題意識:將世俗權威神聖化、將歷史上的政客偶像化、將世俗政權神秘化,不只西方有,東方也有,不僅過去有,現在還有。儘管人類為此付出了高昂的血的代價,但我們希望人們永遠不會忘記集中營的血跡。誰也不能保證未來不會重蹈覆轍。劉小楓的基本出發點是政治神學,將巴特置於西方,是面對納粹及與納粹相關的政治崇拜,將巴特置於東方或華人社會,則是面對東方的專制、獨裁或英雄崇拜。
關於漢語思想的脈絡,劉小楓指出了這種「替天行道」的政治神學,就是巴特所要批判的對象。在華人社會幾千年的歷史中,從未真正意義上有過上帝,無論稱其為天、道或理,對於華人社會而言,「誰是上帝」是一個缺失的問題,因此「替天行道」都是將個人偶像化或神化。在一個沒有上帝或不知道上帝是誰的華人社會,政治神學的後果當然是將人放在上帝的位置,並以人取代上帝,實際上就是一種神化了的人對人的統治和壓迫。所以劉小楓說:我們一直傾向於接受「替天行道」的傳統,但「天」不是上帝,「理」也非上帝,因為,我們看不見他的救贖和慈愛。如今,我們不再相信「替天行道」的謊言,於是有的人開始謾罵上帝。但是,他們有真正理解過嗎?他們真的知道上帝是誰嗎?趙紫宸與劉小楓撰文時所面臨的特殊政治時空處境,一望可知,於此不擬申論。
另外兩位值得介紹的兩位學者是劉述先與林鴻信。劉述先並非神學家,而是新儒家健將;他對基督教的回應,可以作為當代學人的某種努力或是說抵抗,至於是否成功,讀者可以自行判斷。根據神學家林鴻信所述,劉述先在「基督宗教的人觀與我觀對華人的意義」一文中指出,他並不贊同華人對基督宗教人性論的普遍理解是全然消極的。他認為基督宗教的人性論既看到了人性的善良面,也看到了人性的惡劣面。他解釋道,從人的賦予來看,人是按照上帝的形象被創造的,無論如何解釋上帝的形象,人性的善良面總是被強調的。此外,劉述先也認為將基督宗教和儒家視為完全對立的兩極被過度誇大。關鍵的問題不是基督宗教主張性惡而儒家主張性善,而是基督宗教的核心問題是神、世界、人,而儒家的核心問題是天、地、人。前者傾向於「外在超越」,後者主張「內在超越」。他總結道,基督宗教傳統崇信外在超越的上帝,而儒家傳統崇信內在超越的天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鴻信以闡明基督宗教的人觀對華人文化與社會的重要意義,展開了以下說明,並與劉述先對話。林鴻信以為,士來馬赫透過意識的角度來解釋人性,打破了將上帝視為外在存在的思考框架。換言之,當我們論及人性時,可以直接依據人的各種意識表現,而不需要透過超越的絕對存在,亦即上帝來解釋。相反,我們可以透過人的絕對依賴意識來解釋。士來馬赫的這種觀點雖然受到基督宗教思想家的內部批評,但他也開創了一種可能的對話模式,即僅從人的意識角度來探討人性的善與惡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