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本海默》裡的奧本海默
《奧本海默》上映以來,在國際上和台灣都引發了非常大量的討論,其中有一個辯論的主題,就是關於《奧本海默》到底在原子彈和戰爭的問題上,站在什麼樣的立場?《洛杉磯時報》有一篇報導指出,不少批評者認為這部電影完全沒有描寫原子彈投下之後,在廣島和長崎造成的恐怖災難,非常可議;例如《廣島,長崎》這本書的作者Paul Ham就認為,《奧本海默》是「為德不卒」(morally half-formed)。
這個批評非常嚴重,但也有人不同意,認為要站在反對核能和戰爭的立場,不一定非得具象呈現核爆現場的屍體才辦得到。他們指出,《奧本海默》通過這位物理學家在原子彈投下之後的焦慮、痛苦與政治遭遇,包括上述片尾的對話,已經傳達了明確的反戰反核的道德立場。
不過,我認為《奧本海默》所傳達的意涵,遠比上述兩個簡化的立場要複雜許多。與其繞開電影本身去檢視奧本海默本人,或是這部電影關於核能與戰爭的立場,我認為更需要也更有意思的是,做為一個歷史人物的再詮釋者,身兼編劇和導演的諾蘭,究竟希望讓我們看到一個什麼樣的奧本海默,以及他如何辦到這一點。
我們先從諾蘭對奧本海默投入曼哈頓計畫的行為動機描寫來看,諾蘭在這裡展示了一個步步積累,非常細膩的打造手法。從一開始,我們就感受到一個沉浸在物理世界的奧祕之中,但又被解答這些奧祕的強烈欲求困擾的年輕科學家。他顯然有解答這些奧祕的資質,也有相當的自信和能力(到訪荷蘭期間竟然在幾週內就可以用荷語教授量子物理);但對於追求科學成就道路上的阻礙,卻缺乏成熟的解決能力(他差點失控毒死在劍橋大學的指導教授)。
奧本海默從歐洲返回美國,野心勃勃,意氣風發,他拜訪柏克萊大學的同事、實驗取向的物理學家勞倫斯,對勞倫斯邀請他參與迴旋加速器的實驗毫無興趣,因為他深信自己的量子物理學理論研究大有可為。在此同時,他也因為種種人際與思想原因,熱情地參與了一些左派的網絡和活動。
然而,過了一陣子之後,他感受到,自己並不如想像中獲得重視,這對他顯然是一種莫大的折磨。這裡就讓我們回到前面提到的,凡尼瓦·布希出現的那一場戲。在奧本海默眼皮底下,勞倫斯似乎被美國官方選中,準備承擔某個重要的研究任務,而且勞倫斯竟然還刻意排除他參加,這讓他有點詫異,也很不開心。
當他悻悻然回到自己的研究中心時,迎接他的是研究團隊慶賀他的黑洞論文獲得刊登的好消息,正當好像可以稍微平衡一下失落之情,此時竟然又傳來德國納粹在核能技術方面取得重大突破的消息,讓他心情頓時又跌入谷底。爭取某個證明自己的機會的強烈欲求,至此達到了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