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為我們可以預測,未來什麼樣的人會在藝術領域達到偉大成就。」杜象(Marcel Duchamp, 1887~1968)老年接受訪問時曾這樣說。說這話的時候,杜象正被世界發現,訪問邀約不斷,人們都想徵詢其意見。
「他不應該被人預測得到,他應該保持在地下。」杜象說,「如果幸運的話,他死後會被發現。保持在地下才會有意思,能免於社會化,被供需準則寵壞或腐化,免於使自己的才華蒸發。許多天才除非有運氣與巨大決心,否則是不能成為真正天才的。」
在世界認識到杜象之前,幾十年來杜象只是少數藝術家與收藏家知悉與喜愛的人物,他的時間已不花在藝術創作,而是在下棋比賽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您就是一直保持在地下,對吧?」主持人問。
「不。雖然我開始的時候是在地下,但現在不是。人們跑來問各種問題!(笑)這也許是我的厄運。」杜象回答。
自這個訪問至今,已過半世紀。杜象所做的為數不多的作品,其使用的表現形式、提出的問題、達成目標的方法,已被當代藝術家以程度不一的變體使用在作品中,包括拍賣價創下紀錄的Jeff Koons,而成為當代藝術的「標準語彙」。當代半個世紀,可以說是杜象化的藝術時代。
然而,這樣的情形恐怕不是杜象做藝術時的初衷。終其一生,他顛覆成見,打破傳統與習慣的束縛,都是為了確保自己心靈的全然自由,也因此,儘管杜象在當代藝術家心中有極大的影響力,他卻不願將自己的思想強加在他人意志之上,而只盼望所有人的心靈都能獲得自由。。
對於人們問他對自己影響眾多知名年輕藝術家的感想,杜象以實事求是的態度回答:「我並不覺得影響了他們。這些年輕藝術家自己發展出創作方式,別人覺得跟我以前做的事很像,就說受我影響了。可能人們對什麼事都需要找到那第一個做的。」
而他私底下也是這樣的個性。在1946年寫給他那位隨丈夫遠去巴黎的愛人Maria Martins的情書中,飽受相思之苦的杜象卻寫道:「我喜歡一個人待在工作室。獨處使我重新進入那個獨特的自我,並讓我在四壁圍繞之中,有自由的幻覺。但如果妳想與我一起待在自由中,這裡有足夠的空間給兩個人,而更偉大的自由將隨之而來。」
這樣為心靈自由活得像個隱士一樣的人,怎麼成為了影響當代藝術最深遠的先行者?
這首先與杜象出生於一個巨變時代的開端有關。生於法國的杜象,青年時期正是二十世紀初科技革命在歐美大爆發的早期階段。此時供電系統開始普及城市;電燈迅速深入中產階級家中;各種新材料應用於商品中;而各地往來的交通變得快速與便利。傳統藝術因為照相技術的發展失去原有的社會功能,而法國藝術正是一片新氣象。由杜象早期的畫可看出,青年的他在藝術學習上並不注重對古代大師的臨摹,而是模仿當時在巴黎已獲得地位的印象派與野獸派的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