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其他一些受到古老、固有價值觀滋養的靈長類動物,是如何處理類似堺事件的社交衝突的。例如短尾猴,一種生活在隔海與日本相望的東南亞舊大陸獼猴,如同大多數靈長類動物,衝突是牠們社交生活的常態,戰鬥決定了誰是主子,以及彼此在社會階梯上的位置。短尾猴群體可以多達六十隻,其中以雄性猴王為群體的主要保護者,並且擁有和雌性交配和生育後代的專有權。雄性猴王偶爾會受到年輕雄猴的挑戰,所以必須維護自己的統治地位。想像一下一個場景,一隻年輕雄猴閒晃到了猴王正忙著給雌猴梳理毛髮的地方,此時年輕雄猴坐下,開始用手指摩挲雌猴的皮毛,尋找蟲子。
以地位來說,有權優先替這隻雌猴梳理毛髮的是猴王,這種干擾完全站不住腳。猴王啪的摑了下年輕雄猴的腦袋,來訓斥這個早熟的小子。為了賠罪,年輕雄猴轉過身來,將自己的後背展示給猴王,在他面前擺動屁股。猴王意識到這是一種懺悔行為,抓住年輕雄猴的臀部,緊摟著好一陣子,這是一個信號,顯示牠們的關係已恢復,沒事了。但值得注意的是,兩隻動物都知道某種規則被打破了,必須做些什麼來釐清誰是主子。
群居動物(如獼猴)生活在各種準則中,這些準則支配著牠們在社交世界中該有和不該有的行為,科學家稱這些規則為動物界規範。如同接下來將談到的,人類也有用來引導行為的規範,但人類還有用來引導行為的、以道德為形式的額外規範。不同於行為規範,道德不僅要我們以某種方式行事,而且還告訴我們為什麼。橋詰認為他應該切腹,因為這可以榮耀天皇,讓他像武士那樣死去;杜佩蒂-圖阿爾認為他應該中止執行死刑,因為那造成了無謂的痛苦。不同於在幕後運作的潛規則的行為規範,道德立場是經過個人、社會/文化,甚至神祇們明確考量、評估和認定的。
本章旨在說明,我們截至目前提到的這些人類認知技能(例如發問專長、死亡智慧、心智理論),已經從動物「規範性」的泥土中形塑出人類的道德感。此外我也要闡明,儘管缺乏成熟的人類道德思維能力,實際上占據道德制高點的往往是動物。要知道,人類的道德推理經常帶來比起動物界規範性行為所展現更多的死亡、暴力和破壞。所以說人類的道德,就如同我要主張的:實在有點糟。
想想看,堺事件在獼猴作風的修復式正義中會如何得到解決?想像一下,法國人了解到日本人有權保護他們的村莊,因為他們具有猴王的地位,而需要為自己部隊在上岸休假期間的不良行為贖罪的是杜佩蒂-圖阿爾。當武士們圍坐在戶外涼亭四周觀望著,身著軍服的杜佩蒂-圖阿爾會走到跪著的橋詰身邊,蹲在他面前,將屁股高高抬起。而橋詰會抓住杜佩蒂-圖阿爾的臀部,將它緊摟在懷裡好一陣子,在這當中圍觀人群將紛紛點頭讚許。沒人會死,也不會有榮譽或者出於政治動機的懲罰概念。此時只有和解,以及武士抱住法國人臀部的暖心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