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回想起來,事變前夕確實是懵然無知的。他送母親上火車離開西安後,回到報恩寺街的寓所,在天將黎明時,家中的軍用電話忽然響起,是第二處宿舍同仁打來的電話,說街對面的中國農民銀行,大門被楊虎城部隊的士兵打開,入內搜查,恐是兵變。同仁問父親,如果那些士兵闖入第二處,應該如何對付。第二處駐有守衛士兵一排人,若受到攻擊,是否要抵抗?這是一個緊急的現實問題。
父親的答覆是,暫時先閉門堅拒,等他先向張副司令請示後,再以電話聯繫。父親隨即搖軍用電話與副司令通話。父親是受到張學良器重的,電話打過去,無論副司令身在何處,總是找得到他來講話。電話接通後,父親報告了當時情況。他問副司令,若受到攻擊,是否抵抗。副司令唯唯諾諾,表示已知道情況。但他只是說,「他們不會來的。」 父親不久又再去電請示,這次張學良答覆,「我現在很忙,你不要管好了。」電話就掛斷了。這是十二月十二日清晨,天色已亮。父親的住所與第二處辦公室相距不遠。
他剛要出門前往,恰好處內同仁來到他的住所,神色慌張地入門細聲說,楊虎城部隊來農民銀行不是搶劫,只是派兵把守,對第二處的守衛士兵也以友軍相待,並不攻擊。但對中央方面的人員卻不客氣,正在到處抓人,聽說委員長也被他們請來新城綏署了。那是指設在新城的西安綏靖公署,楊虎城一直都是綏靖公署主任。也即是說,他們把委員長也劫持了。
第二處內的同事勸父親不要出門,免得被人認出是中央派來的人,而被抓去。結果一整天父親都不敢出門,幸而他處內的同事時來寓所,他才約略知道一些消息。父親處內同事有兩部分人,一部分是中央調來的,一部分是東北軍方面調來的。這些不同背景的人,生活在一起,平時彼此都很友善,對父親也和好,感情相當融洽。發生事變後,東北軍方面的人,由於口音相通,在街上走路也不會惹上麻煩,所以他們從東北軍部隊那裡傳回的都是第一手的消息。
華清池的槍聲
情況大致是這樣的:驪山北麓的華清池溫泉區,給蔣委員長作為臨時行轅。蔣本人下榻於慈禧太后曾住過的五間廳,保衛他的侍從人員住在隔鄰的三間廳。在十二日凌晨,忽然受到一隊人從外面攻入。蔣的侍衛隊以三間廳建築物為屏蔽,奮力抵抗,發生激烈槍戰。侍衛隊長蔣孝先被叛軍開槍打死,侍從主任錢大鈞將軍,也胸部中彈倒地。委員長在寢室內被槍聲驚醒,來不及換下睡衣,穿著拖鞋從後窗逃出,在翻越後牆時,拖鞋掉到牆內。他光著腳跳下牆外的尋獲拘禁。國民黨省黨部,電報大樓等建築物,都被佔領。
上午九點左右,蔣委員長被押送到西安。光著頭沒戴帽、穿著長袍沒穿襪的他,在幾名衛兵跟隨下,走進綏靖公署的新城大樓。後來,孫銘九又到華清池蔣的廂房裡去尋回他匆忙逃走時沒來得及戴的假牙,以便進餐。兩天後,委員長被移送到張學良住的公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