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寒冷的秋天早晨,太陽升起之前,我開車進入有狼居住的山谷。美麗的季節已然展開,懷俄明和蒙大拿州的山中世界,從金黃色的歐洲山楊與血紅色的楓樹間爆發出一場繽紛的喧騰。第一場雪覆蓋住山巔,遊客團明顯減少,夜寒籠罩上野牛的背,結了一層霜,天氣晴朗的日子,能看到白頭海鵰在空中盤旋。大角鹿在地勢較高的地區展開追求,熊先生於漫長的冬眠之前得先把肚子填飽。
秋天對狼來說,無疑是最艱困的時期,小狼是尚未達標的狩獵者,故而形成狼群的負擔。掠食動物則恰恰相反,強壯有力又健康。此時,每個狼家族都為了要餵飽新生代忙得不可開交,狼群愈大,這項任務也就愈顯困難。家族內空間變狹小了,許多性成熟的動物會在這個季節離開故鄉的保留區。
我待在一個停車場上,無視寒冷打開了車窗。正值巨大的公赤鹿發情期,牠們沙啞的叫聲,聽起來像門兒咿咿呀呀及驢兒嘶鳴的混聲,從壯觀如斯的動物嘴裡發出來,實在很不尋常,以至於有些第一次聽到的旅客,轉身四下搜尋,好生驚訝這種怪異的聲音到底打哪兒來的。發情期也是鹿最具侵略性的時期,甚至把汽車當成臆想中的對手而發動攻擊。體型龐大的公赤鹿天天緊張兮兮,既要和仕女們同心同德,又得抵抗競爭者。壓力太大了,牠們都快分辨不出自己面對的究竟是一隻狼呢,一頭灰熊或者一輛汽車?漫長的交配期結束之際,牠們都累壞了,幾乎無法站立。
我瞧見山谷中間有一股騷動,鳥兒飛起,郊狼四下奔竄。夜裡幾隻狼獵到了食物,留下一具鹿屍。烏鴉、白頭海鵰以及郊狼這會兒為爭食剩肉爭執不休,要不了多久,第一批熊就會現身,要求分一杯羹。我下車,整理我的裝備。如果狼已經走了,一具腐屍將把大自然裡絕不浪費的有趣經歷和觀點素材呈現出來。
接下來的幾小時內,陸續有六隻郊狼、兩隻白頭海鵰、一隻金雕以及一頭棕熊來到擺好餐具的桌邊。數不清的烏鴉和喜鵲為了搶食碎肉吵架。
黃石公園裡有四百五十種靠腐屍維生的甲蟲,其中至少五十種直接仰賴狼為牠們張羅來的肉,許多也以其他甲蟲為食。一個完整的猛獸—獵獲—社團,靠著每一具腐屍,猶如微觀世界般活著。
過了幾天、幾星期以及幾個月之後,除了發白的骨頭別無剩餘的時候,那隻動物死去的地方,空氣中含有的無機氮源、磷和鉀,比周遭多出百分之一百到百分之六百。有些動物,譬如大角鹿就很愛吃含氮量豐富的植物,嗜吃這類植物的動物,排出的尿和糞便,對土地肥沃與否貢獻更多。此外,這些地方會長出更多的細菌和蘑菇。
自然界的相互關聯我們知道得實在太少啦!我要等到觀察狼多年後才學到,我觀察的不單是單一種類的動物,我們其實都是整體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