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六世紀初,歐洲人已清楚看出自己的社會正發生重大改變。他們發現新大陸;他們以無與倫比的精準探索宇宙的奧祕;拜新技術之賜,他們在繪畫和雕刻上成就非凡,傳達自身觀點的能力遠非前人能及。聖經學者賈諾佐.馬內蒂(Gianozzo Manetti)深信人類已發展到崇高狀態:
我們周遭的一切全是我們的作品,人的作品:房子、城堡、城市、華廈,遍布全地。它們彷彿出自天使,而非人類,但它們的確是人類所作……看著這些傑作,我們知道自己能做出更好、更美的作品。
但是其他人沒有那麼樂觀。一三四七年到一三五○年,歐洲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死於黑死病;一四五三年,鄂圖曼土耳其人滅拜占庭帝國,並繼續進犯歐洲領土;一三七八年到一四一七年,多達三名教皇堅稱自己才是正統,爭鬥之粗暴讓許多人離心離德,史稱大分裂(Great Schism)。文藝復興之鄉義大利不但內戰頻仍,也屢遭外敵入侵。義大利詩人法蘭切斯科.佩脫拉克(Francesco Petrarch,一三○四-一三七四)寫道:人們「不斷遭受與誘惑最殘酷的衝突」,他們「永遠暴露於險境,至死不得安全」。
接觸古希臘羅馬經典作品後,人文主義者為歐洲今昔之別震驚不已,但這也讓他們相信根本的改變是可能的,即使在宗教上也是如此。這群人是文人雅士,非常看重文筆,他們之所以排斥阿奎納的作品,不是因為教義歧見,而是因為他文采欠佳。他們相信知識無法只靠理智獲得,也必須用心感受,並以感官體驗。不只要在神學上理解《聖經》,也要在情感上和美學上欣賞《聖經》,因為正如佩脫拉克對弟弟所說:「我們也許能說神學其實是詩,一首關於神的詩。」
為了重振基督信仰,文藝復興人文主義者追本溯源,閱讀《聖經》原文。羅倫佐.瓦拉(Lorenzo Valla,約一四○六-一四五七)編著《新約彙編》(Collatio),選錄當時在大學裡傳授、用來證成教會正統教義的《新約聖經》經文,將熱羅尼莫的拉丁譯本和希臘原文並列。對照之下發現,它們顯然未必能證成所欲證成的教義。《新約彙編》原本以抄本形式流通,後來由荷蘭人文主義者德西德里烏斯.伊拉斯謨(Desiderius Erasmus,一四六六-一五三六)發行印刷版,讀者一時倍增。伊拉斯謨還出版希臘文《新約聖經》,並譯成典雅的西塞羅式拉丁文。拜印刷術之賜,懂拉丁文和希臘文的人此時都能閱讀到福音書原文,學者檢視翻譯並提出改進建議的速度也比從前更快,伊拉斯謨獲利後,又出了好幾版《新約聖經》。人文主義者尤其受保羅吸引,因為他的文字以原本的通用希臘文(koine Greek)讀來更具活力。基督徒雖然一向肯定保羅非常重要,但是因為他的概念和複雜的論證不易以口語傳述,所以在此之前經常覺得他深奧難懂,不過在卸下熱羅尼莫笨拙的拉丁譯本的桎梏後,他的作品重獲新生。伊拉斯謨深信,能領略《聖經》帶來的情感衝擊才能改革教會,而改革教會的關鍵是他們平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