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裡的長輩告訴我:「你外公是天馬行空的夢想家,你外婆是勤懇的勞力者。」外婆能獨自扛著扁擔挑菜上山,爬到山另一頭的小鎮賣錢。
外婆很節省,事業成功的舅舅給的家用一定不少,但外婆仍粗茶淡飯。後來我們才知道,有些已經腐敗的地瓜或剩菜外婆都捨不得丟,全吃下肚,一檢查身體,竟已腸胃癌末期。
腸胃癌肯定伴隨著極巨烈的痛楚,外婆卻很少表現出來,頂多說身體不舒服要休息,能忍耐到這種程度,大概也是堅毅的生活方式訓練出來的。
這實在不是必要的折磨,但出發點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盡一己所能,努力給後輩更好的生活。或許大家都感受到外婆的用心,所以外婆才那麼受到愛戴。
外婆離去後,不再有殷殷切切盼著你回來的人,族親就很少回鄉下了,至少我一次都沒回去過,甚至缺席了與外婆道別的最後機會。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用那麼通俗的方式與外婆「道別」。給外婆的道別式,應該是一場史詩級的冒險,讓外婆再次開心又驕傲的說:那是我孫子。
如果繼續走,我將看到怎樣的路?
完成阿帕拉契山徑之後,回到現實生活的常軌,但是,我對步道的眷戀卻不斷增長,趁著女兒的長週末休假,我帶著她一起回到阿帕拉契山徑。
美國東岸正遭受加拿大野火延燒的煙害,空氣品質惡劣,新聞警告民眾不要出門,但是我知道,絕對沒有任何AT Thru-Hiker會因此而退出。
回到步道,明明走過的路段印象卻非常稀薄,倒是那些Thru-Hiker的眼神又讓我找回熟悉的感覺。我問她:「是去卡塔丁嗎?」帶著眼鏡的中年女Thru-Hiker說:「是的。你也是來走AT的嗎?」她看到我背包上薰衣草色的AT標章問。我說:「我前幾個禮拜才站上卡塔丁,妳一定不會相信,明明是六月,卡塔丁山頂卻布滿冰霜,那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
我將我所知道的,可能遭遇的困難路段,盡量告訴她,包括華盛頓山之後被雪埋藏的步道。她即將踏上幾個月前我完成的路途,我希望她像我一樣帶回滿滿的收穫。另一方面,我心裡也期望與步道保持某種連接,直到此刻我才理解當初那對步道天使夫妻的心思。
原來,當你愛著一件事情時,就會用不同方式去接近、參與它。
*作者SAVAGE,飄泊的台灣人,熱愛山林,旅居紐約。本文選自作者新作《野蠻人徒步日記:阿帕拉契山徑90天》(蔚藍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