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次數十年僅見的,主要為供給面衝擊造成的通貨膨脹,有一派分析主張當供給恢復正常之後,物價飛漲自然就消失,衍生出中央銀行體系不需利用貨幣政策來控制通貨膨脹的結論。這種說法似乎過於簡化負向供給衝擊在推高通貨膨脹作用,忽略正向需求衝擊也發揮推波助瀾的作用。考慮供給及需求曲線在預期無意外衝擊的情況下,均衡價格和產出不致發生大幅變化。若是供給發生負面衝擊,供給曲線左移,與需求曲線交會到更高價格和較低產出的均衡結果。若價格水準上升但均衡產出不變,則表示可能同時發生正面需求衝擊和負面供應衝擊的情況。此外,需求和供應衝擊的大小,也取決於曲線的斜率。預期外的衝擊除了使供需曲線左右移動外,還可能改變曲線的斜率,而供應鏈瓶頸就可能使供應曲線斜率變得更為陡峭。
量跌價升 歐美央行採取緊縮貨幣政策
觀察各國通貨膨脹率以及產出的變化,可發現過去幾年,從量價齊漲轉變為量跌價升,根據上述的分析邏輯,各國面臨的不只是供應鏈負面衝擊,還需處理需求面上升的壓力,歐美央行體系採取緊縮的貨幣政策,並非不合理。﹝表2﹞比較了主要已開發經濟體的通膨和經濟成長率,以及國內生產毛額價格變化。由於後者包括出口到其他國家的商品和服務,但不包括進口產品,故更能衡量國內價格的變化。2019年到2021年的數字顯示了新冠肺炎流行較為嚴重的8季,美國較其他國家地區有更強的經濟成長,也是唯一在此期間尚能維持正常成長的已開發經濟體,但此乃以高通貨膨脹率為代價。歐元區和英國的經濟成長疲軟,唯通貨膨脹接近目標。而日本的經濟不僅疲軟,通貨膨脹更遠低於目標,僅為0.5%。但由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開始的8季,這些經濟體都經歷了物價上漲加速,日本通貨膨脹僅略高於目標的2%,歐美各國卻淪為高通膨的災區,只是美國經濟成長,考慮通貨膨脹之後損害較為輕緩,表現仍尚可。歐元區和日本的經濟成長雖相當接近,但物價上漲速度卻幾乎是日本的2倍。英國在此期間不僅經濟表現墊底,通膨率還較其他經濟體為高。當需求對物價上漲產生加速作用的情況下,提高政策利率成為不得不的選擇。此外,中央銀行需要看到對預期通貨膨脹做出反應,以防止預期在擬訂工資和物價決策中變得根深柢固。
支出強勁 美總體經濟恐有隱憂
就控制通貨膨脹實際成效來看,美國央行體系高利率政策確實也發揮一定的效果。首先民間消費而言,由於超乎預料的強勁推動,2023年實際國內生產毛額的成長遠高於大多數預測。然而,高利率造成負債成本逐漸沉重,到2023年底違約率開始上升和儲蓄進一步下降,情勢發展使2024年支出和產出成長預計將更進一步放緩。一個有趣的問題是:即便利率如此飆漲,為何消費者支出還能維持如此強勁?或許經濟學家Robert Pollak在1970年著名的Habit Formation and Dynamic Demand Functions(刊載於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論文可資思考。該文以數學模式分析過去的消費模式(習慣形成)如何影響基於未來收入前景的樂觀看法所形成的現今消費選擇,而消費者這種「執迷不悔」的強勁支出若持續,在目前高利率的情況下,有可能形成美國總體經濟的隱憂。
供給恢復 難以平息高通膨
再就勞動市場而言,勞動需求有所降溫,勞動參與率也有所改善,勞動需求與供給之間的失衡縮小。例如新增就業數量較2022年3月的最高峰減少了300萬個,2024年5月所公布的新增非農就業職位數(約17萬)不僅遠低於預期(31萬),更創下2021年來的新低。儘管如此,勞動市場仍處供不應求,造成2024年春季的失業率(3.8%至3.9%)仍徘徊於歷史低點,薪資成長依然強勁,證明勞動市場的需求強勁。過去一年多,即便在貨幣政策緊縮的情況下,美國經濟的失業率和裁員率一直保持在較低水準,顯見單單靠供給面的恢復,似難以平息這一波高通貨膨脹。
*作者為美國波士頓東北大學財務金融系教授;本文選自175期台灣銀行家雜誌,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