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浩專文:同床異夢的民主與民粹─川普時代的左派價值何去何從?

2024-07-20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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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市場一體化論述,基本上是一種線性「進步」發展史觀,既是美國左、右兩派都接受的基本預設,同時也埋下了理論與現實的各種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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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精英的共謀與兩個平行的美國

《世界是平的》出版之後,英國政治思想家約翰.葛雷隨即在《紐約書評》上批評:對權貴與精英階層而言,世界是平的,但對窮人來說,世界卻仍舊是圓的,且崎嶇不平。曾為英國自由主義右派代表人物的他,當然理解該書是新自由主義經濟學與國際關係理論的舊瓶新裝,而傅利曼提出的和平論也不過是典型的「經貿和平穩定論」變奏,不但不符合歷史事實,且刻意忽略了全球體系底下不同國家之間乃至於單一國家內,同時存在兩個生活世界的事實。

出現於主流媒體的那個美國,是運籌帷幄的全球中心,大都會的生活,然而,之外的世界,特別是每逢天災人禍才能博得版面的中西部與南方,許多人的真實生活是一連串的失業、轉業與再就業,以及不動產淪為移動式房屋的心酸血淚。

或許讀者能反駁:窮,本來就是一件完美的隱形斗篷,不管在平的世界或圓的世界都一樣。不過,葛雷真正批評的是一種制度性的視而不見,亦即主流學界與媒體的共謀之結果。首先,支持資本主義的理論對於貧窮本身有一套說法:市場是公平的,溫拿(winner,贏家)是努力加天分的結果,魯蛇(loser)則是好吃懶做或非理性投資的結果;當然,運氣也可能涉及在內,不過,正是因為運氣所以沒有人能夠主導,所以非關正義,也不是政府應該處理!美國自由主義的左、右派差別,不過是前者希望有一套機制能夠解決制度上的差異——機會平等與社會安全網的建立足矣,其他仍是交由市場決定。

對葛雷來說,即便是公認為美國最偉大的左派哲學家羅爾斯所提的「社會正義」理論也是如此。該理論的巧妙之處在於,假想一個正義的社會,必須是一群人們在「無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背後所能彼此同意的社會基本原則,因為此時的人們不知道自己的身分、認同與社會地位等可能影響判斷的事實,所以在設想社會基本結構時必然會採取一種風險的考量,亦即掀開布幕之後自己萬一剛好處於社會弱勢位置的可能性,從而主張社會安全護網的設置。這樣的理論不挑戰資本主義,反而提供了一種不違背市場理性,讓市場邏輯繼續運作下去的說法。

2024年7月15日,美國共和黨正副總統候選人川普與范斯出席共和黨全代會。(美聯社)
與其說川普是個召喚民粹幽靈出來的大法師,不如說全球化的溫床接生了這個幽靈,主流媒體餵養它(美聯社)

對更左的人士而言,這種理論幾乎是一種偽證,一種替資本主義戴上一副人性面具的策略。甚至,是一種偽善!正如英國社會主義思想家柯恩(G. A. Cohen)的書名所諷刺:「如果你是個平等主義者,怎麼會這麼有錢?」(If You’re an Egalitarian, How Come You’re So Rich?)無論從制度的實際運作,或主流政治與經濟理論的基本預設,窮人並非理論的關懷主體,市場才是。柯恩批評的是那些自詡為左派的半數大學教授,但,千千萬萬讀了左派理論之後去華爾街工作的高級知識分子又何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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