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卡達的多哈會談一直未有突破。8月18日一位匿名哈馬斯官員向沙烏地媒體Asharq News(الشرق للأخبار)表示,新的停火協議「完全違背哈馬斯先前要求」,當中包括:以軍將減少在費城走廊的沿線駐軍但不會完全撤出、巴勒斯坦權力機構(PA)將在「以色列監督」下管理拉法過境點、以色列將監測加薩人民返回北部並穿越內扎里姆走廊的情況。哈馬斯政治局委員、發言人奧薩馬·哈姆丹(Osama Hamdan)也在18日向半島電視台(Al Jazeera)表示,以色列對談判提出了「新想法」,且已無意從加薩完全撤軍。8月20日,以色列再度重申「以軍無論如何都不會撤出費城走廊」,哈馬斯則繼續拒絕接受新的停火條件。
在這種情況下,操作「戰爭邊緣政策」的第一情境似乎舉步維艱,伊朗顯然必須面對第二種情境:談判只是「拖時間」,德黑蘭最終還是必須報復。而觀察現實發展,施壓談判之餘,針對第一情境滑向第二情境的可能,伊朗也不是毫無準備。
8月9日至13日,伊斯蘭革命衛隊在伊朗西部克爾曼沙赫省(Kermanshah)進行軍事演習,以「加強戰備和警惕」;8月13日,伊朗常規軍(Artesh)的空軍司令哈米德·瓦赫迪(Hamid Vahedi)表示,空軍已準備好執行「任何危險任務」;8月14日,哈米尼公開表示「任何戰術撤退都會導致真主的憤怒」,並稱美國與以色列正在發動心理戰,以誇大自己「傷害伊朗的力量」;8月16日,黎巴嫩真主黨發布視頻,呈現自身軍備與隧道網絡,被認為是要展示戰鬥能力。
可以發現,伊朗在操作「戰爭邊緣政策」、施壓談判時,其實也雙管齊下做了第二手準備,也就是既釋出「談判結束前不會報復」的訊號,又同時強調伊朗「必然報復」。
例如8月18日伊朗外交部發言人納賽爾·卡納尼(Nasser Kanani)就表示,伊朗支持談判,且「正在等待談判將走向哪個方向以及美國是否願意結束這場戰爭」;但同日伊朗前伊斯蘭革命衛隊准將埃斯梅爾·科薩里(Esmail Kowsari)也稱,「伊朗將對哈尼亞之死做出回應」,只不過不能「倉促行動」。這種雙重聲明反映了哈米尼的複雜立場,甚至也可以跟前述的人事任命相呼應:雖堅持伊朗必須對以色列的暗殺行為進行回應,卻也暗示伊朗可在不損害自身利益的情況下調節、甚至推遲報復。
而上述發言並非孤例。革命衛隊副司令阿里·法達維(Ali Fadavi)准將也在8月20日警告稱,伊朗「肯定」會「在適當的時間和地點」對以色列進行報復;但伊朗革命衛隊發言人阿里·穆罕默德·納埃尼(Ali Mohammad Naeini)准將又在同日表示,伊朗並不急於對以色列進行報復。整體來說,不論是近日人事任命背後牽動的改革派、保守派政爭,還是將報復行動「連動」停火談判,這種不斷推遲報復、釋放雙重訊息的舉措,反映的是伊朗在恢復威懾、避免升級間的艱困平衡。
而從更大的脈絡來看,這也是美國、伊朗、以色列三方「極限拉扯」的一環:以色列認為美國不敢冒險拋棄自己、伊朗無法冒險與美軍交戰,所以敢肆無忌憚在德黑蘭進行暗殺,並且厚顏無恥破壞談判氛圍、不斷新增條件提高門檻;伊朗認為美國無法冒險重返中東泥淖,所以做出戰爭姿態,要迫使美國反向施壓以色列,促成加薩早日停火;美國則認為伊朗不敢真與以色列全面開戰,所以同樣做出備戰姿態,將航母戰鬥群部署到中東。
只是這段「極限拉扯」中,以色列明顯是較有話語權的一方,所以能讓美國為了自己四處奔走、忙得焦頭爛額,也讓伊朗為了避免美伊交戰,而不斷推遲可能會有的報復行動。如果僵局持續難解、甚至惡化,那麼這段極盡拉扯的危險盡頭,恐怕就是伊朗「落實報復」,而加薩煉獄還將持續染血。
*作者為《香港01》國際評論主筆。本文原刊《香港01》,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