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經費不足、只能靠聳動新聞搏取目光,只好派記者在警局跟消防局駐點,除非刮颱風,那就所有記者一起追颱風,火災、犯罪突然間完全在媒體版面上消失了,這是李茂生看見的媒體現況之一。
「一個非常不安的社會,你隨時會被犯規記點數、一步步往社會邊緣,加上媒體報導,你說我們所謂的民粹難道不會盛行嗎?」李茂生嘆。
沒人想去最「底層」 犯罪者的「不得不」
於是一個「民粹」的社會就此產生,李茂生說民粹的基本想法是這樣的:「我不想被逼到社會邊緣、不想被推出共同體,社會邊緣要有一群人來撐,可能是萬華無家者、可能是監所受刑人、可能是長期反覆被強制住院的精神病患。我們都要找一些人墊底,不找人墊底的話,我們社會邊緣看不到,也沒有能讓我們展現仁慈的對象……我們去憐憫他,我們就好像是中堅份子。」
人們需要「底層」,一方面因為底層的存在而知道自己不會被擠到社會邊緣,一方面也可以透過憐憫底層來證實自己的卓越,「最下面一層每個人都不願意去,但每個人都有需求」,於是,這般機制也讓人們無法認同犯罪者的行為、不願去思考犯罪者的「為什麼」。
「任何一個犯罪人都有他的理由,每個理由都會讓人掉眼淚。」長期身在第一線接觸受刑人與少年犯,這點李茂生再清楚不過,他知道每個人犯罪都有各自的「不得不」,但大眾不是這樣想的。
就算大眾深知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卻不願去相信犯罪者的理由,畢竟只要相信了,人們最恐懼的事情就會成真:「因為相信會變成說,你如果沒有好好守身的能力,你會被擠到邊緣去,我們不願意看到他們。」「我們需要他們,但不想成為他們。」
「連一個人活存在邊緣的可能性跟必要性都不存在的時候,我們絕對是沒有任何慈悲心……你再怎麼努力跟他們講「你可能會是他們的一員」,你會抗拒:我怎麼可能會是他們之間的一員?」而這正是民眾高呼「死刑」的根源之一,沒有人相信自己會成為犯罪者,碰上犯規的人就只想翦除他們、殺掉他們:
「你已是窮凶惡極、已經沒資格跟我們呼吸、一樣在這裡,如果連社會主流憐憫的價值都沒有、你必須被翦除、而這翦除可以增加我們極大的安全感,這就是死刑民粹裡的東西。」
當「罪大惡極」概括死刑理由
所謂「民粹」一詞如今已成妖魔化語彙,而在李茂生看來,民粹其來有自,他可以理解背後機制。問題是,若法官也跟著「民粹」了呢?「法官一碰到這一類的人,突然間他的專業消失、突然間他也變成民粹,這時候法官不需要跟民粹溝通,他就是民粹之一……法官不是勉強自己跟大部份民眾意見溝通一下,而是法官直接進到民粹機制,對這種人判處極刑。」這正是李茂生看到的死刑判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