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前述幾場衝突,不論是德魯茲起義、哈馬大屠殺或卡米甚利大屠殺,都展演了敘利亞深可見骨的三重族群裂痕:德魯茲人與阿拉伯人、阿拉維派與遜尼派、庫德族與阿拉伯人。即便在不同主政者的強力壓制下,火種都沒有即刻燎原,卻還是在多年之後以毀滅性的內戰炸裂。

走過而沒有走出內戰
觀察內戰前的敘利亞社會,在種族組成上,約90%的人口是阿拉伯人,其中包括約50萬巴勒斯坦人與多達130萬的伊拉克難民,庫德族約占9%,其他則是數量較少的亞美尼亞人、切爾克斯人和土庫曼人;在宗派組成上,根據2005年統計數據,74%的敘利亞人口為遜尼派穆斯林,阿拉維派約占12%,德魯茲派占3%,另外還有其他少數教派,基督徒則占10%。
基本上如果單就種族組成來看,只要阿拉伯人團結,就能形成壓倒性多數,維持政權穩定,而這似乎也是過去阿塞德政權的著力點。觀察父子兩人統治敘利亞的敘事工程,除了隨處可見的個人崇拜,基本就是復興黨的基礎意識形態:呼籲阿拉伯人團結的泛阿拉伯主義,再結合反帝國主義、反猶太復國主義、社會主義。
平心而論,這種敘事工程也算符合敘利亞的族群組成:用泛阿拉伯主義凝聚敘利亞阿拉伯人,用其他主義團結少數族群。只是如前所述,在宗派視角上,阿拉維派與遜尼派的仇恨根深蒂固,阿拉維派以少數身分壟斷重要機構與安全部門、哈馬大屠殺的傷痕長年橫亙,都讓雙方的和解進程遲滯不前。
此外,阿塞德政權對少數族群的高壓統治,也掏空了敘事的團結能量。例如哈菲茲·阿塞德在1973年啟動了「阿拉伯帶」(الحزام العربي)計畫:沿著敘土邊界設立寬10至15公里、長度超過375公里的狹長地帶,強制遷出當地14萬名庫德族,改由阿拉伯人前往定居,而該地的庫德地名,也被與傳統和歷史無關的阿拉伯名稱強硬取代。雖說「阿拉伯帶」計畫在1976年結束,遭驅逐的庫德族卻不被允許返回故土,這當然也為日後衝突埋下火種。
因此可以這麼說,內戰爆發前的敘利亞無疑是中東強國,經濟繁榮、軍容壯盛,男女識字率都超過70%,在中東名列前茅,但也正因如此,國家建構的失敗一直被現代化的表象遮掩。在國家發展的一片榮景下,不滿阿塞德與阿拉維派的各方長期噤聲,他們並非無心反撲,而是在等一個時機,最後也等到了2010年的「阿拉伯之春」,以及2011年的內戰爆發。敘利亞兩大據點一夕消失:俄羅斯轉戰北非蘇丹,插旗紅海打造新海軍基地更多文章
從結果來看,內戰不只震碎阿塞德政權壟斷的上層結構,放出壓抑許久的族群衝突能量,也因為大國競相參與敘利亞的族群衝突,而讓分裂狀態變得更加複雜:代表阿拉維派的阿塞德政權以伊朗、俄羅斯為靠山;東北的庫德武裝成了美國代理人;西南的德魯茲人則與以色列眉來眼去。基本上,這個結構既貫穿內戰本身,又持續到了今日,導致敘利亞看上去已經走過內戰,實際上卻沒有真正走出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