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耶拉堪稱史上作品最多的編劇,總共參與了上百部影片的製作;他自成一格,怡然隱逸於安東尼奧尼、羅西、塔維尼、費里尼、塔可夫斯基和安哲羅普洛斯這些大導演的龐然身影後。
一九八○年代,最早的金馬獎國際觀摩影展排定放映安哲羅普洛斯(Theodoros Angelopoulos)的新片《塞瑟島之旅》(Taxidi sta Kythira),遲遲未到的影片拷貝所幸及時送來。
小弟躬逢其盛,擔任影展工讀生,從樓下把影片拷貝搬上放映室,印象深刻──因為一般電影拷貝大概都只有七、八盤,這一部拷貝卻有十三大盤,每一盤還都特別重,金屬外盒上面貼的標籤都是看不懂的希臘字母,透露著不尋常。
戒嚴末期影展出現紅旗國際歌
幾天後《塞瑟島之旅》第一場,我們工作人員收完票也趕緊進場。錯過片頭,但無疑是安哲羅普洛斯,一堆人圍著一具屍體,之後大隊人馬舉著大塊紅色旗幟,在街上唱著國際歌。當時台灣還沒有解嚴,如此的影像是禁忌。
觀眾席中有一位鐘錶師傅腳有殘疾,平常拄著拐杖,但我知道他是個大左派,一看到銀幕上的影像,立刻開口應和唱起中文國際歌;場內另一邊有位老先生站起來高聲叫罵,說這什麼東西,怎麼可以這樣!其他觀眾也隨之騷動,整個大影廳裡熱鬧滾滾。
但是真正棘手的問題不是來自這些銀幕上的無產階級演員,而是外面買了下一場電影票的資產階級觀眾。電影眼看著已經放映了將近兩個小時,根據節目手冊上面的資訊,《塞瑟島之旅》片長就是兩小時,然而根本就還沒放到一半。裡面電影演不完,下一場的觀眾進不來,把整個收票口外團團圍住。
場內有行家開始說這不是《塞瑟島之旅》,而是導演的另一部電影叫《獵人》(Oi kynigoi)。這多少解答了我內心的疑惑,但是沒有解決外頭的困難。電影超過四個小時還是沒有結束,第三場的觀眾也都到了門口進不來,共同演出了意想不到的盛大場面。
費里尼隔壁漁村的小同鄉
一般找得到的資料上,《獵人》有兩種版本,分別長達一四三分鐘和一六八分鐘,從來沒有聽說過五個小時的版本。當年的台灣還是蔣經國的時代,這個巨獸級的《獵人》版本,在那樣的政治氣氛之下,不知道後來怎麼了,總之記憶裡有這麼一段往事。
真正看到《塞瑟島之旅》反而是在《養蜂人》(O melissokomos)之後,覺得安哲羅普洛斯完全脫胎換骨。
這兩部電影各有一個小片段深深打動我。《養蜂人》裡面是男主角在放養蜂群的旅程中,會合開店的朋友,到醫院接出另一位年輕時的同窗,一大清早在海邊,三人悵惘當年的未竟之志;在《塞瑟島之旅》是導演男主角開車載著流亡蘇聯多年歸來的老爸爸,上山去看當年打游擊的根據地,老爸爸一下車就吹起模仿鳥鳴的口哨,迎來當年的老戰友,然後忘情地在老友面前跳起頗有古意的土風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