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部位於上海的澎湃新聞7月21日推出系列報導《三峽》,全景式追蹤三峽大壩的社會和生態影響。這是澎湃的重頭戲,僅調查時間就耗去整整一年,但上線僅僅七個小時即遭遮罩,令人詫異。身為官媒的澎湃新聞,其選題策劃不可能沒有政治安全考量,但仍在劫難逃,可見三峽問題之敏感,連澎湃新聞都始料不及。
三峽大壩是中國甚至世界上最大的大壩,也是中國甚至世界上爭議最大的大壩。最早的倡議者是有中華民國國父之稱的孫中山,但歷經孫中山、毛澤東兩代,都不敢上馬,不僅因國力所限,也因其風險難以評估。1980年代三峽工程重新提上議事日程,但被強烈的反對所阻。直到1992年李鵬任中國國務院總理期間,三峽工程才獲得中國人大的批准。
為了說服全國人民,中國政府就三峽工程給出了很多美好承諾,集中在防洪、發電、航運幾個方面。但三峽工程落成後,政府承諾大多沒有兌現。承諾中的萬噸巨輪從武漢直達重慶,承諾全國電力不足一去不返,結果都被證明是畫餅。退而求其次,改口說主要功能在防洪,但1997年首期工程剛落成,就有1998年長江大洪水;2011年5月中國國務院宣佈三峽工程完成,6月長江中下游再發大洪水。政府承諾落空的同時,三峽大壩的破壞性愈來愈凸顯:對氣候、地質結構、生態的破壞,百萬移民的流離失所,千里古跡悉數淹沒……。近年更是醜聞纏身,2014年2月27日,三峽集團即因重大腐敗問題遭媒體曝光。
也就因此,圍繞著三峽大壩的爭議從未平息過,當初上馬本來就是霸王硬上弓,建成後破壞性暴露無遺,爭議當然更多。雖因輿論管制所限,反對的聲浪往往只能暗潮洶湧,但也有偶爾浮出水面的,比如民間智庫北京傳知行研究所就曾做過系統研究,結論一如該研究所創始人郭玉閃2011年一篇論文的標題:《三峽工程很可能會是一場大災難》。澎湃新聞一年前開始操作《三峽》選題,大概也因其相信三峽大壩的破壞性在體制內外漸成共識,報導的風險不會很大,所以才打了這個擦邊球。
但事實證明澎湃新聞判斷錯了。的確,體制內外在三峽大壩的破壞性問題上已有初步共識,但澎湃估計不足的是,保衛三峽大壩的力量依舊強悍。即便體制內外的共識,也不足以形成足夠力量與之抗衡。一如三峽大壩賴以生存的體制,對體制的破壞性,體制內外也有初步共識,但這並不妨礙體制巍然屹立。
其實,一定程度上,三峽大壩正是體制的隱喻。它本身就是體制邏輯的產物,這套邏輯即人定勝天的邏輯,即人與自然的關係就是征服與被征服的關係。換句話說,體制本身就是政治上的三峽大壩,它與社會的關係,跟它與自然的關係同構。它拒絕一切生態學原理,不承認社會也是一種生態,不相信社會可以而且必須自組織、自管理、自我調節、自我修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