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以上的分析可知,「課綱基於憲法」即使有法制邏輯,但是並沒有解決問題,反而是爭議的源頭。行政院長毛治國建議制定「教育中立法」,我卻完全不認為再弄一個法律能夠解決問題。課綱的爭議幾乎上溯至憲法的文字;憲法本身爭議都已吵擾不休,再在憲政架構下頒行一個位階低一層的法律,意義不大。
台灣目前的現實情況是:我們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彼此獨立行使治權,已經長達近七十年。至於將來兩岸是會如何發展,老共有老共的看法,台灣內部也有歧異的見解。台灣內部不同意見的主張者,多少也反映出他們對於台灣未來走向的期待。這些大人之間的不同期待,背後當然有其成長孕育背景、家庭際遇經驗等影響。這種種因素的綜合,造成大人之間對若干歷史事件的詮釋不同、見解不同、主觀認知不同;照學者的用詞,這叫做史觀的不同。因此,課綱爭議也有人說背後有「史觀」的爭議。
雖然許多人都同意,現行憲法中固有彊域、地方制度等敍述,與台澎金馬獨立治理七十年的事實不符,但是我們也都了解,問題也不是「修正或重訂一套憲法」那麼簡單。台灣既要面對國際強權、兩岸局勢、南海爭端等外在環境,也要面對內部還不明朗的共識。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多數人都主張在政治上要「維持現狀」。如果維持現狀廿年、卅年、四十年,當然就表示:我們期待現在的孩子們、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將來有一天能夠解決我們現在解決不了的問題。
所以簡單的說,我們這一輩的大人難以解決當前的憲法問題、統獨問題、台灣走向問題,希望用「維持現狀」的和緩方式,由下一代來解決。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並不是以現在完美的憲法架構為下一代擘劃前景,反而是希望下一代能夠從我們暫時維持現狀的空間中,替台灣構思一幅更理想的政治未來。而下一代憑什麼能夠解決這麼困難的問題呢?那就要靠我們現在給予他們的教育。因此在邏輯上,教育應該是要啟蒙下一代解決問題的能力的;成功的教育有助於下一代解決國家的政治問題,而失敗的教育卻是把現在不完美的憲法框架、現在大人們分歧而自以為是的史觀、現在政治人物的意識形態,塞進下一代的腦袋,限縮他們解決問題的能力。
回到文章開始黃崑巖教授的論述。為什麼教育是在政治之上的呢?其實教育就是傳承,是一代一代間的永續開展。每一代的大人當然都希望子女們能夠「比我們這一代好」。於是一方面,我們擴大而非限縮下一代子女的選項,增加他們「更好」的可能性,而另一方面,我們鼓舞他們選擇的自由、信任他們的智慧與視野。如果要擴大下一代的選項,當然就不會用種種框架限制他們對事件的了解。如果要鼓舞下一代選擇,那麼就沒有道理在教育過程中强加任何單一的、排他的意識形態或史觀。教育的目的,就是希望liberate 下一代,能夠讓他們自己釋放綻亮的光芒,而非只是依照我們的模子「複刻」的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