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裁者的廚師》是本非常好看的書,厚厚三百頁,兩天讀完。作者 Szablowski 是波蘭記者,親自訪問了幾位幫獨裁者燒菜的廚子。這些廚子本人都名不見經傳,但是僱主卻都是滿手血腥的知名人物:伊拉克的海珊、烏干達的阿敏、阿爾巴尼亞的霍查、古巴的卡斯楚、柬埔寨的波布等。這些人直接間接殺過的人,加起來應該超過一千萬。
關於廚師的文章或報導,一點都不稀奇。大廚接受訪問大多是為了打知名度,甚至是多多益善。關於獨裁者的專訪或報導也是常見,獨裁者如波布,也想接受美國廣播公司的訪問,也許心中還有一些「洗白」的念頭。但是「獨裁者」的「廚師」這樣的組合,卻是極為少見。這些廚師侍候的主人,幾乎都有「瞬間翻臉」的人格特徵,生性多疑且殘暴,殺人不眨眼。為這些主人燒飯,真的是完全不一樣的經歷。
主角廚師的共同點,就是一定要得到獨裁者的信任。廚藝像是一種巧藝,這讓我想起中國春秋戰國時代幾大公子「養士」,有些人養的其實也只是「雞鳴狗盜」之徒,會些巧藝。但是當年被養之士,應該是沒有殺身之慮,他們偶爾甚至能發發牢騷,「長鋏歸來乎!食無魚」之類。但是如果是主人是獨裁者,周邊大概沒有人敢發牢騷。
故事主角雖然都是廚師,但是還是有些不同。高棉久經戰亂與饑荒,波布又是打游擊出身,食物極為簡單,廚師永滿看起來不是什麼「美食巧手」,完全是靠「神經系統的信任」而掌控廚房。但是其他幾位獨裁者因為經濟環境稍微好些,食材多些,也就有廚師發揮的空間。這些廚師都能烹煮美食,勾住獨裁者的脾胃,建立一種「消化系統的信任」。這些能夠勾住獨裁者脾胃的廚師,如果在餐廳工作,應該也是「超級名廚」級的。
其實民國初年的軍閥,雖然稱不上是獨裁者,也都有自己的廚師。「東北王」張作霖的廚師菜色沒有名氣,但宴席奢侈卻是大大出名。「山西王」閻錫山的廚師也是號人物。第一任國民政府主席譚延闓,他的廚師名號可就大了,人稱「譚廚」。網路上譚廚有好幾人,我一個也不認識。但是譚廚後人有一位來到台灣,與我投緣,我領教過他的手藝,佩服到五體投地。我曾經請他夫婦來家裡,饗之以炭烤牛排,雙方成了好朋友。
有功力深厚的大廚朋友,其幸福無法以筆墨形容。我們常去他開的餐館用餐,後來熟了,就問他:羅老闆,有沒有什麼家常菜,你能表演一下,讓我們食客真正服氣?他說有啊:蔥燒豆腐、大滷麵、兩面黃、牛肉麵、茄汁牛腩、醋溜高麗菜等。這些家常菜單價不高,他的宴席平常根本不賣這些「廉價菜」,全台灣羅老闆大概只為我燒。口福如此,你說,好命不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