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玄看來像是直白的人,採訪她的記者甚至會有些心驚膽跳,因為她城府洞開,完全不設防,短短40分鐘訪問就可免費奉送對手無限彈藥,渾不似已有6年政務官經驗;然而,相較於她對軍宅買賣及職務宿舍等等爭議的說法,旁觀者一樣目瞪口呆,不只是她說謊,而是她怎能既不誠實卻又如此理氣壯。
誠實永遠是最簡單的,謊言則是從人心繁複之處幻化而出。就以購買軍宅為例,王如玄一開始不惜遭人訿議,自承首次是在勞委會主委任內購買軍宅,唯一的理由,也許就是因為此時購買的軍宅至少是在家人名下,還可以用照顧家人理由扺銷政務官炒作軍宅的不妥;當然這已證明不是事實,當王如玄再擠牙膏說出之前曾買賣過二戶軍宅,體恤勞苦家人的說辭不攻自破。
「人權律師自我」對上「市儈自我」
其實,除非軍宅購買過程涉及非法,否則炒房套利,雖然觀感不佳,在台灣連「平庸之惡」都還談不上;王如玄大可開誠佈公宣告,「我進公職前,確實靠炒房賺了一點錢」;王如玄卻寧願讓人一點一點擠牙膏淩遲,合理的懷疑是其中確有不法;另一種可能是,王如玄的「人權律師自我」,和「市儈自我」無法相容並存,她的處理方式,竟然是完全將「市儈自我」當做不存在。若非如此,簡直無法理解,她為何不直接面對炒房事實、而是一再的說出那些不高明的謊言。
有人錯把特權當權利
人生最大的欺騙,莫非是自我欺騙,王如玄接受訪問時,自認既未違法也無道德瑕疵;因此雖有房子卻仍和檢察官夫婿違規住在幾乎免費的職務宿舍,王如玄竟然大言不慚的喊冤說,自己每月仍要付數千元的水電費,如此脫離現實的自我辯護,對以追求勞工人權自許的王如玄,是最大諷刺。就如政治哲學家托克維爾形容法國大革命前的貴族,「他們錯把特權當成一種自由權利」,當王如玄將這許多特權視為理所當然,如此的貴族心態,再談人權或平等都是偽善。
靠背叛取得權力?還是有了權力就必須背叛?
這一次選舉最具象徵意義的畫面,也許是王如玄在中選會前和昔日工運戰友的相遇,這是王如玄今日之我和昔日之我重逢。當工運人士陳奕安激動的痛罵王如玄踩著工人的血淚往上爬,王如玄的承諾是,她當選後一定會面對關廠工人的問題;然而,對關廠工人而言,王如玄在勞委會任內已背叛他們一次,甚至就是有這樣背叛的經驗,證明她可以符合既得利益體制,也才可能取得副總統的參賽權。靠著背叛才取得承諾照顧工人的權力,這也未免太虛妄一些。
然而,這樣的背叛是普遍性的,只要是社運運動者進入體制,就有背叛的風險。背叛的風險是雙重的,一種是個人倫理上的背叛,炒作軍宅是一種,違規住職務宿舍也算。另一種則是理念的淪陷失守,環保運動者進入政府後,必須和污染產業一定程度的妥協;選前曾經承諾保障古蹟的柯文哲,選後,文資工作者在他眼中成了「文化恐怖分子」,再如,曾經是勞工人權律師的王如玄,當官後卻對關廠工人提告。甚至,工權立場更前進的陳菊,也曾在勞委會主委任內對部分關廠工人提出訴訟。
當然,王如玄是最極端的個案,她一人身兼雙重背叛,然而,另一種理念的背叛,卻更為普遍且必然,凡是曾經反對現行體制的政黨或社運人士,一旦進入政府,就面臨進步與保守兩難處境。其中風險最高的也許是民進黨,蔡英文大胆延攬不少社運健將進入不分區,這是一分進步的名單,但稍一不慎,不是這些進步人士被吸納而噤聲,不然就是無法習慣體制而只能龍戰於野,只能和民進黨為敵;整個民進黨更是該黨不分區名單的擴大版,民進黨雖然曾經執政,但反體制的基因根深蒂固,未來如何在進步價值和既得利益間妥協,絕對是個重大課題。
相較之下,痛打王如玄的七宗罪,真是輕鬆愉快得多,不但可以選舉加分,又可以暫時忘記選後要面對的真正難題。選舉的激情時刻,有時也是逃避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