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溫暖宜人,青檬街兩邊粗大的法國梧桐雖然頂著枯枝,但樹下的一方方草坪綠意蔥蔥,似乎在提醒著人們春天的腳步正悄然而至。他們談小說,談詩歌,談將來的打算……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璐斯說話,楊燁聽。
突然,楊燁問道:「你能不能跟我上床?」
這突如其來的要求,令璐斯不知所措。如何拒絕才能不傷害這個性情敏感的表哥呢?
接下來的沉默也許比一個直截了當的「NO」來得更響亮。
「咱們回家吧!」在璐斯尚未回答之前,楊燁說。
回家後,表兄妹們又打了一輪撲克牌,楊燁仍然表現得輕鬆活躍,然後他回到二樓自己的臥室。
幾分鐘後,在樓下聊天的女人們聽到「噗」的一聲悶響,像爆炸,又像重物擊落屋頂。璐斯衝出房屋,只見濃煙夾著火苗,從楊燁臥室的屋頂衝向藍天。
「媽媽快撥九九九!」璐斯大喊……
楊燁自焚之後,希爾達在他燒毀了近一半的房間裡找到一個空的汽油桶,一定是楊燁背著姨媽,在她節日外出時購買的。在燻黑的書桌抽屜裡,希爾達找到一張戳滿了洞的毛主席像,幾張寫滿數學演算和公式的紙,好像一個數學家留下的研究某種數學理論的草稿,和一本抄寫了許多詩與歌詞的筆記本。這是一本綠色封面的活頁筆記本,工整娟秀的筆跡近乎印刷的手寫體,從莎士比亞、拜倫,到流行歌曲的歌詞,共八十八頁。最後一頁抄寫的是英國詩人威廉.歐內斯特.亨利的著名詩歌〈永不屈服〉:
透過覆蓋我的深夜
深不見底,籠罩一切的黑暗
我感激任何一個上帝
賜我不可征服的靈魂
在境遇無情的鉗制下
我不畏縮,也不驚叫
面對命運一次次的猛擊
我滿頭鮮血,但絕不低頭
在這滿是憤怒與淚水的世界外
恐怖的陰影仍在遊蕩
未來的日子充滿威脅
但我毫不畏懼
我將穿過的那扇門不論有多窄
我將承受的責罰無論有多重
我是自己命運的主宰
我是自己靈魂的統帥
這最後一頁有明顯的折痕。莫非楊燁曾把這首詩折疊起來,揣在胸前的襯衣口袋裡?我們不禁要問,曾經感受過如此永不屈服的激勵,曾經如此堅定地向命運宣戰,是什麼讓他最終無法承受生命?在那些孤寂的日日夜夜裡,當他伏案疾書,認真工整地抄寫著這些不朽的詩篇,他在心裡想著什麼?他是否被這美麗的文字、激勵人心的思想帶到另一個世界?
楊燁沒學習過詩歌,但他有詩人的敏感和氣質,也許他可以成為一個詩人,一個像父親一樣的自我成就的詩人。
楊燁在數學上顯示出卓越的才華。在鄂城小鎮寂寞冗長的日子裡,他曾寫過一篇數學論文。他的任兩院院士的科學家姑丈認為他的論文有發明建樹的巨大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