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書,醞釀十四年,不知道是不是收藏者的特殊癖好?非要將物件陳些年再出手?國民黨前組發會主委蘇俊賓以「蘇拉圖」之筆名,於國民黨敗選請辭後,出版《老物潮:收藏者的回憶加值學》,問他,「這時候出書,不怕被罵嗎?」他嘆口氣,「這本書的內容,二00二年就開始陸續寫成。」當年他還是前立委徐中雄的國會助理,文章是寫好了等在那裡,但是沒時間整理。
「你知道,我的前公司,狀況一直不好,沒這個氛圍繼續寫。」蘇俊賓口中的「前公司」就是國民黨。他不諱言,「搞組織的,出版這種書幹嘛?會被笑死!」於是本來二0一二就該出版的,拖到二0一四年九合一敗選,還是不適合,再拖到二0一六大選慘敗,蘇俊賓連夜請辭,卸下「政治工作」,他終於配合出版社的進度,好好的,把他的「最愛」整理完成。
收藏不只是他的「最愛」,可能更是「初心」。然而,他的「收藏」距離俗世認知的「收藏」實在相去甚遠,除了老傢俱之外,大概只能用八個字形容:破銅爛鐵、殘磚片瓦,還有「各代」童稚時期的玩具公仔,從老夫子到「亮叔叔」(以主持人上官亮為小丑造型的公仔玩偶),連大同寶寶列隊一站就是三、四個排。這些基本上成不了藝術價值的「古董」,只要塑料工廠再開模生產就是一大堆,然而,蘇俊賓的「收藏」,不在投資理財或保值增值,而在「回憶」。
他的收藏與人的生活息息相關,與生命相交錯。以簡又新(前環保署長)時代「外星寶寶垃圾桶」造型製作的存錢筒,年代再久就不可能成為有價值的「古董」,但蘇俊賓看到了,一買就是八個,舊貨舖裡所餘全收下來;眷村文物,他也收,包括「門牌」;但是,親戚朋友有古錢幣、佛頭,當寶貝要他收藏,他反而不感興趣,這些不是他的回憶,不是他的故事。蘇俊賓笑說,好多他收下來的東西,「根本是人家忘了丟的。」他甚至收老汽水瓶,瓶蓋都生鏽了,瓶裡的汽水依舊在,簡直不可思議。
一塊老路牌,凍結了昔時歲月
到底什麼值得保存?太多東西算不出有任何價值,不要說古董,想適用文資法都不可能,比方說,一塊三、四十多年前的鑄鐵白底路牌,有任何保存價值嗎?地方政府有預算就全面更新,避免影響市容或交通安全,然而,就有一塊路牌被拆了之後,社區居民無法忍受,集體請出議員協調交通單位將路牌復原,這塊「幸運的路牌」─信義街,現在還佇立在台南兌悅門旁,「一塊路牌,凍結了昔時歲月。」蘇俊賓如此形容:「這些老招牌、老路牌,彷彿是回味老街時光的愛好者的心靈故鄉。」
如果蘇俊賓年輕個十來歲,回到當年全台搶救老街、老市場、老眷村的年代,他可能就是柯文哲口中的「文化恐怖份子」,什麼都拆、或什麼都不拆的兩個極端之間,蘇俊賓認為,社會的進步一定是在兩者之間尋求平衡點,就像「生物的多樣性」是必要的,不能用一個標準對待一個森林,文化亦然。舉例而言,都市中無數小公園的大象溜滑梯要全拆嗎?還是因地制宜,與居民協商後,或許就能保留若干大象(溜滑梯),也保留了若干社區特色。
他承認,「保存」老歲月、老回憶,不是被普遍接受的,舉例而言,他在組發會任內,中南部一個老舊市場要拆除改建為停車場,地方文物工作者找上蘇俊賓,希望他居中協調說服黨籍民代,結果是蘇俊賓被同黨民代罵到臭頭,「地方建設做不起來,都是你們這些文化流氓害的!」實在反諷,文資工作者竟被地方大哥罵成流氓,而這也不是蘇俊賓第一次經驗。
他和鐵道專家洪致文成為好朋友,就是因為當年地方首長湊「永保安康」的熱鬧,要求台鐵把「南河」車站,更名為「富貴」車站,這樣該縣就有一張「榮華富貴」的紀念車票;幹這件蠢事的當年是國民黨,後來是無黨籍,如今則是被民進黨提名的公職參選人。只能說,對「文化」、「老物」不帶感情,或完全「不對頻」,實屬無分藍綠之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