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鍵東的《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一書中,提到陳寅恪人生最後歲月裡的兩位重要女性,一是跟陳寅恪十三年的助手黃萱,一是同為廣州嶺南大學(後改為中山大學)的女教授冼玉清。
冼玉清生於一八九五年,小陳寅恪五歲。她原籍廣東南海縣,但出生於澳門。她十二歲入澳門灌根學塾(即子褒學校),跟從中國近代文化教育革新者的先驅陳子褒學習,並深受其影響。冼玉清說:「我一生受他的影響最深:也立意救中國,也立意委身教育。自己又以為一有室家,則家庭兒女瑣務,總不免分心。想全心全意做人民的好教師,難免失良母賢妻之職;想做賢妻良母,就不免失人民教師之職,二者不可兼。所以十六七歲我就決意獨身不嫁。」儘管如此,年輕的她仍不乏追求者,聽秦牧說當初有位相當有名的教授曾追求過她:但冼玉清曾賦詩笑談其事,其中兩句是「香餌自投魚自遠,笑他終日舉竿忙」,話說得相當決絕。
冼玉清二十一歲時,尤其父送她到香港聖士提反女校(St. Stephen's College for Women)讀英文。兩年後轉入廣州嶺南大學附中讀書,又兩年畢業,升入嶺南大學文學院,一九二四年畢業。次年起任教於嶺南大學,直至一九五五年退休。
冼玉清除了是位著名學者之外,還是位傑出的女詩人、女畫家。一九二九年在翰林學士江孔殷(霞公)、嶺南大學國文系主任楊壽昌的引薦下拜見嶺南詩宗黃節(晦聞),她回答黃氏作詩之法,頗為黃氏所讚許,更常讀其《蒹葭樓詩集》,以學習詩法。同年十月冼玉清復見黃晦聞於北京大羊宜賓胡同之「蒹葭樓」,並以其所作《碧琅玕館詩集》呈覽,黃氏批曰:「陳想未除,陳言未去,獨喜其真。」,其意要其「務去陳言」,追求「真切」。是月,冼玉清也拜謁詩人鄭孝胥,並呈上詩稿,鄭氏題曰:「古體時有雋筆勝於近體。」
一九三七年夏,冼玉清以《碧琅玕館詩集》呈給當時客居故都北平的陳寅恪之父陳三立,散原老人給予很高的評價,稱其「淡雅疏朗,秀骨亭亭,不假雕飾,自饒機趣,足以推見素抱矣。」並親筆為冼玉清的書齋「碧琅玕館」題寫一匾。不久,北平淪陷,陳三立日夜憂憤,拒藥治病,後竟絕食五日,於同年九月十四日以死殉國。
一九四一年陳寅恪受香港大學中文系系主任許地山之邀,任職客座教授,年底日軍佔領香港,當時港大停課,陳寅恪生活極其困苦,正如他詩中所云:「乞米至今餘斷帖,埋名從古是奇才。劫灰滿眼看愁絕,坐守寒灰更可哀。」當時客寓香港的冼玉清,託人給陳寅恪送去四十元港幣,雖然陳寅恪沒有接受,但雪中送炭之誼,銘感五內,無時忘懷。當一九六五年冼玉清逝世後,陳寅恪悲痛地寫下一首輓詩。詩云:「香江烽火猶憶新,患難朋交廿五春(太平洋戰起與君同旅居香港,承以港幣四十元相贈,雖謝未受,然甚感高誼也)。此後年年思往事,碧琅玕館吊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