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戰爭片除了幾個主要演員之外,大多軍士官兵都是臨時演員,場景也極少參照事實。馬立克這部片子上承八○年代的《金甲部隊》(Full Metal Jacket),下啟二十一世紀初的《諾曼第大空降》(Band of Brothers),讓觀眾看到影史上最有想法的戰爭場面。
順著此思路他接續拍了《新世界》(The New World),十七世紀歐洲人來到美洲殖民的歷史省思。他在攝影上非常考究:自然光、主觀視角、不用吊臂、盡量維持深焦、捕捉意外元素,馬立克尋找一個更能表達實際感受的電影形式。
演員還沒準備好就開始拍攝
六十歲之後的馬立克注意力轉向個人經驗,父親、母親、兄弟手足,人在家庭中長大的點滴。編劇上,《永生樹》(The Tree of Life)採取接受命運各種可能性的觀點。據說他拍了大量的片段,再雇用多位剪輯師,各自剪出使用不同片段的版本,當然實際在戲院放映時只能採取其中一個。他甚至還想在藍光影碟中編排出可隨機放映不同剪輯順序的多元版本,類似於柯塔薩(Julio Cortázar)當年用在小說《跳房子》(Rayuela)裡的構思。這番狂想目前還無法實現,我們靜待技術上的演進。
版本既然可以無限置換,他漸漸感覺確切的情節也許並非必要。於是一連拍了三部性質上屬於詩情散文的主觀電影:《愛.穹蒼》(To the Wonder)是這個觀念的習作,到了方法成熟的《聖杯騎士》(Knight of Cups)與《為妳唱的歌》(Song to Song),馬立克用模仿人眼經驗的類主觀鏡頭,讓演員「還沒準備好就開始拍攝」,避開陳腐,捕捉意外之趣。使用的攝影機大至阿萊(ARRI)六十五厘米攝影機,小至極限運動微型攝影機GoPro。同一段時間,他也拍攝紀錄片《時間之旅》(Voyage of Time: Life's Journey),這回甚至有一個四十分鐘的IMAX版本。
有些觀眾也許不明白馬立克的電影應該怎麼欣賞,他就像加拉哈德(Galahad)一樣追尋著世人肉眼看不見的聖杯。聖杯有可能自始不曾存在,但是追尋本身卻千真萬確,懂得的觀眾珍惜馬立克能夠拍這樣的電影。不囿於業界習慣的形式,持續追求影像、聲音帶給人的驚奇,他的成就不在票房數字,而是文明的真實進境。
*本文原刊《新新聞》1665期,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