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拿著假護照搭飛機到利比亞,途經杜拜(Dubai)與蘇丹(Sudan)。抵達利比亞機場時,當地的人口販子跟我們碰面,立刻拿走證件,他們真的很可怕⋯⋯人口販子叫我們閉嘴,其中一個賞了我巴掌。遭受這種待遇,我們完全傻住了。這才驚覺,惡夢剛要開始。」
我在蘭佩杜沙的時間跟這三個男孩混熟了,也聽完剩下的故事。後來才知道,有數百名像他們一樣的未成年難民在海上獲救,被送到這裡。而我也漸漸明白,在遇到札希德的第一天,從他那聽來的「惡夢」,同時也是成千上萬名渡歐移民的悲慘際遇。
但對於所謂的「歐洲堡壘」(Fortress Europe)來說,這些難民是「非我族類的他者」,這個堡壘從較富裕的西北歐國家開始,層層堆起排他防線,但最外層的防線巡邏與防禦工作,卻落在歐洲較為貧窮、邊緣的國家肩上,像希臘或義大利。這些位處歐洲邊陲的國家被迫與「非我族類」打交道。試圖橫渡地中海、進入義大利的難民人數,近年不斷穩定上升。二〇一四年,共有十七萬零一百位難民自海上進入義大利,而自該年年初迄今,義大利更足足收容了四十萬名橫跨地中海的難民。二〇一六年前三個月,進入義大利的難民數量增長了八成。同年三月,歐盟與土耳其簽訂協約,讓土耳其、摩洛哥與利比亞等國家成為「堡壘」的第三道防線,再加上巴爾幹半島國家關閉國界的舉措,導致由利比亞出發、跨海進入義大利的難民數量激增。
數年來,在「歐洲堡壘」不斷關閉邊疆的情況下,地中海頓時成為歐洲的墳場,而蘭佩杜沙島無疑位處其中。二〇一三年十月三日,一場災難深深撼動蘭佩杜沙島的居民,兔島(Isola dei Conigli) 對面的兔灣(Rabbit Bay)一帶發生船難,三百六十八名移民共赴黃泉,裡頭包含許多孩童。最後,只有一百五十五人生還,得以向世界說出他們經歷的悲劇與承受的磨難。但就在隔天,前日亡者尚未入土,搜救者發現另一艘載著敘利亞移民的船也翻覆了。總共三十八人死亡,逾二百人獲救。
這兩場慘劇澈底激怒了蘭佩杜沙人。歐洲執委會主席若澤・曼努埃爾・巴洛索(José Manuel Barroso)及義大利總理恩里科・雷塔(Enrico Letta)隨後造訪蘭佩杜沙島,卻迎來當地人噓聲四起,他們覺得歐盟從未盡力阻止那些導致難民死亡的悲劇,讓人大失所望。
移民渡海的行動確實從二〇一一年起開始增加,地中海一帶卻從未出現跨國合作的搜救行動。歐盟反而挹注大量預算在保衛邊境上。根據國際特赦組織統計,歐盟從二〇〇七至二〇一三年,共花費約二十億歐元(約新臺幣七百二十億元)建築圍牆、監視系統與設立邊境巡邏隊。上述大致為二〇一三年悲劇背後的時空脈絡。就像義大利裔的調查記者法布里奇奧・加蒂(Fabrizio Gatti)指出的, 第二艘船沉沒時,因為義大利與南歐島國馬爾他兩國海軍轄區交疊不清,救援才有所耽誤。最終,義大利在該年決定展開「我們的海」(Mare Nostrum)計畫。這項涵蓋國際海域的搜救計畫,每月需耗資九百萬歐元(約新臺幣三億二千四百萬元)維持,但其他歐盟成員國完全沒有提供義大利任何經濟援助。隨後在二〇一四年十一月, 「我們的海」遭規模較小的「崔頓」計畫取代,並由歐洲國際邊界管理署(Frontex)負責執行。二〇一五年四月,單單一週內便有兩艘難民船相繼沉沒,共一千五百人罹難。歐洲理事會(European Council)因此啟動「蘇菲亞行動」(Operation Sophia),旨在打擊北非的人口販運網絡。根據理事會的決議,此計畫盼能打擊地中海中部偏南/北非一帶的人口販運網絡,並辨識、逮捕與掃蕩疑似或確定為人口販子使用的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