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部分酒商家族原本就來自世界各國,但波爾多這回特別有準備迎接中國訪客。波爾多市集是絕對不允許仇外主義的。有些酒商先世來到波爾多落腳已經好幾代、甚至好幾百年,但他們仍然保有先世祖國的護照;有些人更兼任祖國的領事官。波爾多人很快就調適接受中國文化;酒莊經理和酒商背熟迎賓接客、打招呼的中國話。餐廳菜單特別配合中國菜餚,筷子成了必備品。月曆上要標明農曆新年和中秋節,才好將美酒準時送到中國供應節慶享用。但很快地,沒有人對公開吐痰、打嗝和放屁等中國人這些很失禮的行為感到側目,法國人認為很失禮的行為都可以被接受了。
儘管已經有所了解,可是,對於波爾多市集而言,中國還是非常罕見的重大挑戰。中國人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們不能直接和酒莊談判。他們認為酒商和經紀人的關係是短期、且不方便的。絕大部分時候,酒商和巿值超過整個波爾多市集的大公司打交道。中型的酒商一年營業額在四千萬至六千五百萬美元之間;少數幾家的營業額甚至超過一億美元以上。不過,絕大多數酒商營業額在兩千五百萬美元以下。甚且,中國人是在過去十五、二十年發跡的,他們會注意家族有幾百年歷史,只基於兩個原因:像拉菲這樣古老的品牌價值不菲,以及可以搭上法國「關係」的可能性。歷史本身其實不太受重視。在中國,重要的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而是現在—當下的機會。中國買家有一個共同目標:盡可能多買進葡萄酒,才能控制這個品牌,回到中國能賣更高的價錢。他們要的是快速、保證獲利,可以十拿九穩的東西。
當然,波爾多人必須克服十分艱難的語文障礙。雖然酒商往往精通外文,通曉中國普通話的人才實在稀少,要找到能通曉廣東話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對翻譯員的需求十分迫切。但幾乎就在一眨眼間,數百名中國移民出現在波爾多,絕大多數持學生簽證入境,號稱在法國學校唸書,可是有些學校的名字,波爾多人聽都沒聽過。然而,幾乎每個人都跑到酒莊或酒商找工作。大部分求職者是二十來歲的女性,已經在中國的大學畢業,不過少數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學生。整體而言,這些女生摒棄本地女性沉穩、莊重的風格;配愛馬仕絲巾、穿鹿皮鞋子,她們偏好小小的迷你裙、配上六英寸高的高跟鞋。在本地人眼裡看來,這樣的裝扮太可笑,尤其是翻譯員必須陪著雇主在葡萄園高高低低的地形走動。但是酒商見識多了,他們到中國尋找新顧客時,看到中國生意人身前跟後也簇擁著如此穿著打扮的女性助理。這是中國商場習慣吧!的確,有些中國「大款」來到波爾多,也是帶著一群年輕女子作陪,其中至少一人是公認的情婦。法國人對這一點頗能理解。
酒商其實有時候也懷疑自己是否誤判這群迷你裙兵團。酒商花了一分鐘用法語解釋重點,翻譯員卻用五分鐘向可能的客戶用普通話解釋。很顯然這不是直接的照字面翻譯。逐漸地,翻譯員扮演起中國買主的掌門人,開口要求業務佣金,而且經常是向買、賣雙方都要。佣金雖是和中國公司的經理人分,卻日益普遍,這對酒商的獲利又是一個打擊。但是波爾多人根深柢固存有中國生意人手腳不乾淨的刻板印象,倒也不太會抗議。只能想,把它當作是在這個快速成長的新市場做生意的成本好了。營業額增長會解決這個問題。
*作者現任 Wine Spectator特約編輯。曾任職法新社、Wine Business International和中國雜誌《Wine Life》,採訪報導波爾多和酒業新聞數十年,亦得到波爾多大學葡萄酒工藝學(enology)證書,現與家人住在波爾多。本文選自作者新著《饑渴的巨龍:中國正在改變葡萄酒消費市場》(時報出版,譯者:林添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