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運動近年來佔據了許多目光焦點,也在主流媒體中有較高的曝光度。電影《自由大道》(Milk, 2008)描述哈維.米克(Harvey Milk)這位美國政壇首位出櫃的政治人物參加議員選舉過程。米克有幾次十足感人的演說,鼓勵同志朋友出櫃,讓眾人知道身邊原來有這麼多同志,進而認知到同志並非妖魔鬼怪。
但是出櫃,然後呢?哈維.米克被暗殺後近四十年的現在,社會對勇敢出櫃的人們,有怎樣的回應?小S和青峰在金曲獎上的「峰姐」爭議,也再次提醒我們這個問題:出櫃不是問題解決的時候,往往是和親密好友、家人、旁觀者以至於整個社會進退拉鋸的開始。如何處理隨之而來的眼神,是後出櫃時代的難題。
醫生詩人陳克華書寫同志文學多年,2006年出版詩集《善男子》裸胸為書封,並在書腰上註明:「陳克華鄭重地,清晰地,美好地奪回出櫃權。」這聲明源出於幾個親身體驗:詩人接到恐嚇電話,歹徒揚言要公開他的性向。他哭笑不得,自己寫了這麼多同志詩,但原來「出櫃」一事,還是被視為可操弄的把柄。後來《蘋果日報》記者採訪此事,說「我們很好心,不會寫你是同志的」,更讓人啼笑皆非。
早年,他因為深知出櫃的掙扎,即使自己出櫃,卻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告訴別人應該要出櫃。只是時不時被親友多次刺探、媒體採訪,出櫃後的人生,彷彿有部分就停在出櫃當下。最新出版的散文集《樓下住個GAY》中寫到他的心路歷程:「最主要出櫃本身不像演員上臺,可以姿勢擺好,燈光齊備,只待鑼鼓一聲響,風光亮相。大多時候還一個踉蹌,眾目睽睽下跌個大跟斗,場面完全失控,如何收拾善後,是對出櫃者IQ、EQ和抗壓性,絕大的考驗。」
「大眾和媒體就是喜歡把你重新塞回衣櫃裡,重複觀看你出櫃過程的驚險和痛楚。多麼殘忍。沒錯,出櫃本身就是這麼殘忍的一回事。對於把『同性戀』當作人性一部份的我而言,要逢人就說:『是的,我喜歡和同性做愛。』這姿勢本身就極耗費力氣,而且還時時懷疑其必要性和效果。」
他引香港女詩人游靜的話:「一旦出櫃,你就會出櫃出個沒完沒了。」社會彷彿需要同志無數場的展演一再提醒、說服群眾。聲淚俱下、或是和家族間的張力如八點檔劇情──煽情,卻有效。「出櫃」漸漸遠離原先「就此解放」的意象,而讓同志在黑暗與光明中一再徘徊。在重複被塞回櫃子裡、強迫再次出櫃的當下,觀眾是否有知覺自己看到的已經不是首演,只是不情願的安可?
近兩年來他體認到,這一連串出櫃的終點,只能是整體的環境改善,而要達到這樣的目標,也只能仰賴更多人出櫃。後出櫃時代雖然有許多無奈,但也只能期待未來有更多同志加入出櫃的隊伍。
當我們每每為同志出櫃的勇氣感動,更要提醒自己他們為何還需要「出櫃」。
同志不是妖魔鬼怪,也絕非需要挖空心力演一齣劇,來讓大家同情的劣劇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