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升學在瑞典並不是件壞事,即使對升學沒興趣,還有很多其他的職涯選擇。約翰高中畢業後就在木材加工廠工作,二十歲出頭時結了婚,和妻子在鄉村買了一棟小房子過日子。沒過幾年,約翰開始經常向工廠請病假,婚姻也出了問題。他後來被診斷出罹患憂鬱症,於是向工廠請了長期病假,並和妻子離婚,搬到鎮上的一間小公寓和弟弟同住。
我認識約翰這個人的時候,他已經請了長達兩年的長期病假,靠著剛好足夠生活的病假津貼維持生活,每天都坐在電腦前玩電腦遊戲。那時我先生和培爾都剛剛碩士畢業開始工作。他們三人的感情還是很好,常常互相探訪。我只去過約翰的公寓一次,被他髒亂失序的生活嚇得拒絕再踏進那間公寓一步。約翰的健康狀況也每況愈下,弱視惡化到近乎全瞎,瑞典的醫療保險以接近免費的價格提供他昂貴的矯正鏡片。從小就是田徑健將的他,後來竟胖到讓我先生和培爾都快認不出來,每天拖著一百六十多公斤的身軀,只要走幾步路就喘得像頭牛,我完全不相信約翰曾經是全年級跑得最快的男孩。
我很不喜歡約翰,也不喜歡當時還是男友的先生和這樣的朋友來往,覺得這是「壞影響」。我也不喜歡瑞典的長期病假制度,讓一個完全可以繼續工作的人待在家混吃等死。不去工作也就罷了,竟然還能用納稅人的錢進行心理諮商和視力矯正,這不是米蟲是什麼?
當我這麼跟先生說的時候,他總是說:「對啊,我也這麼覺得,約翰更是比誰都這麼覺得,所以這兩年來他試圖振作了好幾次,但是都失敗了。約翰他經歷了一個比較艱難的童年,但是他很少跟我們談起這些,在我們面前常常拿他的憂鬱症開玩笑,想表現出豁達的樣子,但是我們都知道憂鬱來襲的時候他的情況有多糟糕。何況他在請病假之前,也工作繳稅了五、六年,我相信他只是需要休息,等他準備好了,情況會越來越好。」
後來如我先生說的,約翰就像許多陷入長期病假的瑞典人一樣,漸漸回到了生活的常軌。我現在回想,其實這個改變的階段很早就開始了,但他總是進兩步退三步,讓人感受不到改善的成效。他一開始申請了大專資工課程,讀得不順利,一年後換到了社工系。大約在同時,他因為在網路上購買囤積非法的抗憂鬱藥物而被警局搜查,並且上法庭受審。瑞典的罰款是按收入累進計算的,沒有收入也幾乎身無分文的他,付了一些象徵性的罰款,得到一年後不再犯即可清除的一條前科,就返家了。記得那段時間每次聽到他的近況,都讓我不禁苦笑著搖搖頭。
後來有一天,他傳簡訊給死黨們,說他排到了縮短腸道的減肥手術,這種手術原本價格高昂,但瑞典政府以低價提供給重度病態性肥胖者。約翰在手術後一反以往,十分注重飲食運動,體重漸漸減輕,也開始恢復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