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不可能是完全個人的事,」姊姊告訴我:「就跟一種語言為什麼不可能完全是個人的一樣,妳不可能只讓自己理解妳自己。不過,把良心想成個人心中是非對錯的尺度,暗示著我們對集體正義的理解可能還不夠。一個個人或許可以抗拒主流道德規範中的缺陷,並因此創造出改革的可能性—這在歷史上舉證歷歷。不過,另一種思考良心的方式,則是把良心視為一種內在的聲音,它讓你的行動符合可公開辯護的道德標準。良心讓你改過自新。」
藉由疫苗接種產生免疫力的種種好處之一是,有一小群人可以不接種疫苗,卻不致於讓自己或其他人因此風險大增。不過,這樣的人數確切來說可能有多少—讓群體免疫失效、接種者與未接種者罹病風險都大幅增加的門檻值—會因疾病、疫苗和人口組成而異。許多例子都是等到我們跨過那道門檻之後,才知道門檻在哪裡,所以這讓良心抗議者扮演了可能助長流行病的危險角色。在此我們可能陷入經濟學家所謂的「道德風險」,也就是當我們在得到保障時,會傾向冒不明智的風險行事。我們的法律容許某些人基於醫療上、宗教上或哲學上的理由自行免於接種疫苗,不過為自己決定我們是否應該成為那些數字之一,確實是個良心問題。
《疫苗之書》中有一節的標題是「讓你的孩子接種疫苗是你的社會責任嗎?」鮑伯醫師問道:「父母重視自家孩子的健康勝過他周遭的其他孩子,我們可以怪他們嗎?」這很明顯是個反問,不過鮑伯醫師暗示,這個答案可不是他說的。在這本書的另一個部分,鮑伯醫師寫出了他對害怕麻疹、腮腺炎與德國麻疹混合疫苗的家長有何建議:「我也警告他們不要跟鄰居分享他們的恐懼,因為如果太多人避免接種這劑混合疫苗,我們很可能會看到罹病率顯著升高。」
我不需要諮詢倫理學家,就能決定這樣有些不對勁,但我姊姊闡明了我的不自在之感。「問題在於你為自己製造了一個專屬的豁免權。」她說。這讓她想起哲學家約翰.羅爾斯(John Rawls)提出的一種思考方式:想像你不知道自己在社會上將會處於哪種立足點—富有、貧窮、受過教育、有保險、無法取得健康照護、是嬰兒還是成人、感染愛滋病或免疫系統健全等等,不過你知道所有各種可能性為何。在那種狀況下,你會希望不管到頭來你處於哪個位置,都會得到同樣公正的政策。
「想想人與人之間的依賴關係,」我姊姊建議道:「妳並不擁有自己的身體——我們並不是那樣的,我們的身體並不是獨立的。我們的身體健康永遠取決於其他人做出的選擇。」她在這時結巴了一下,少見地突然一時語塞。「我甚至不知道這要怎麼說,」她說:「重點是,人們有種獨立存在的錯覺。」
作者介紹|尤拉・畢斯(Eula Biss)
《熱氣球飛行員》與《來自無人之地的筆記:美國散文》的作者,後者得到灰狼出版非小說獎,以及美國國家書評獎評論類獎項。她的文章出現在《美國最佳非必讀文選》以及《最佳創意非小說》之中,也刊登在《信者》與《哈潑雜誌》裡。她的寫作作品曾經得到古根罕基金會、霍華基金會與美國國家藝術基金會的獎助金。畢斯有罕布夏學院的學士學位,還有愛荷華大學的非小說寫作碩士學位。她在西北大學教書,住在芝加哥。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如果出版《疫苗:兩種恐懼的拔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