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每一個參加自己畢業典禮的學生來說,心情必定是五味雜陳的。喜的是經過秋冬春夏輪替的勤勉苦讀,終於拿到了得來不易的學位;愁的不只是一段美麗的學習時光宣告終結,更可能是在尚未準備好以什麼樣的姿態向如夢般的過去告別之際,就被時光巨浪推向另一段遙遠的未知。來到了劍橋大學這樣走過八百年的知識殿堂,畢業當下的點滴心緒,更是不知道被放大了多少倍。
這一天,我起了個大早,心情卻未如自己預期般的雀躍,因為,打床上一睜開眼起,我便意識到,少了她的參與,一切便說不上完整。撥了通Skype回臺灣給母親,告訴她我要畢業了,母親聽得出我語帶哽咽,便猜中我的心事,「從你出生後,一點一點長大,一直到你離開家求學、工作,出國,她有哪個片刻不念著你?她一定會去看你的。」母親說到這裡,我的眼淚立刻又流下來了。
來不及向妳報喜
還記得,那是我赴英不過三個多月後的一個白天,秋風颯颯的黃色時節興許還說得上美麗,但午後的寒風,偶會突然從衣領、袖口竄進人的皮膚裡,那透骨的滋味不僅是皮肉上的難受,更是透心的痛,至少對當天的我是如此。
那日中午,我本在倫敦的孔雀戲院(Peacock Theatre),準備捧場友人演出的音樂劇,同行的好友是當時於牛津大學攻讀博士的精神科醫師阿瑞。猶記得,阿瑞買票去了,我的What’s app通知突然響起,是弟弟從臺灣發來的,字字都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刃,插在我的心上。
「今天凌晨一點零五分,奶奶走了。很平靜,她掛著耳機,閉著眼,很安詳,你彈的鋼琴,一直在Repeat。」鋼琴?那不過是三天前的事情,母親打來的Skype,我正與劍橋華人交響樂團的朋友們在團練室裡玩「三國殺」。
「奶奶感冒了,沒辦法說話,她想聽你彈一首詩歌,你自己挑一首,盡快傳回來。」至今回想起來,母親當時的聲音其實有些凝重,但我卻粗心地未有察覺。
「我這兩天不太有時間,下禮拜好嗎?」我只想著趕快回到桌遊上去。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奶奶這麼疼你,你今天怎麼了?」印象裡,這是母親少有的疾言厲色,我因此有點呆住了。
「媽媽不說了,你快點準備,檔案傳給弟弟,晚安,我先去忙。」母親切斷了線,我一時之間回不過神來。
當晚,我就挑了一首「與主接近」(Nearer My God To Thee),為篤信基督信仰的奶奶,以她最喜歡的D大調彈了一段原曲及一段變奏傳了回去。哪裡知道,這首詩歌傳回去三天後,我和奶奶就天人永隔了。這對我真的是莫大的打擊,因為接受化療中的奶奶,病情控制得其實不錯,我怎麼樣也想不到,飛往英倫後,我和她不只是生離,更是死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