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Sophie都屬於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還自以為有民族服保暖,應該問題不大。實際上在摩托車飛馳一段時間後,Sophie已經開始沉默,明顯被雪塵吹得難受。我的眼皮也越來越重。我的兩側頭髮、眼睫毛上積滿了雪。裸露在外的臉額,風如刀割。但身上已沒其他衣物可裹。我問Sophie:「Are you OK?」她半瞇著眼沒有回答我。怎麼辦,已經沒有可以遮蓋的東西了。我下意識地擁緊Sophie,輕搖著她不知道是否管用,但生怕她睡著:「Don't close your eyes! We are almost there!」(不要闔上眼睛,我們快到達了!)
過了良久,才找到馴鹿群的蹤影,到達馴鹿放養的營地。我扶著Sophie下車,一直最有魄力的Sophie,連舉步跨下雪橇這麼簡單的動作竟然也力不從心,她整個人是緊繃的。Jouni察覺到情況,讓我們趕緊鑽入帳篷,帳篷看起來像是完全沒有真實感的一座小三角形——由幾根木頭,捆著帆布搭成。我們得自己帶著馴鹿皮進去,鋪在雪地上才可以躺坐。Jouni的大兒子麻利地生起一堆柴火,就忙著為我們準備點熱食,看上去絲毫不受剛剛極低溫度的影響。柴煙一直往上冒,飄到棚屋頂部再從天窗排出去。
我把鞋子脫掉,摸了一下腳趾頭,良久都是僵硬的,只能不停按動加速血液流通,才發現腳汗使羊毛襪結冰了。Sophie在我旁邊身體蜷縮成一團,整個人都盡可能靠近火焰,像一隻鵪鶉,對大夥的談話也沒有反應。突然,K在邊笑邊叫:「Sophie,your clothes are on fire!」「What? Oh No...」我忘了拿起什麼,就往Sophie身上撲,好不容易才把她身上的火蓋熄。她坐得太接近火堆,民族服內的羽絨服燃點低,觸碰到火苗就迅速燃燒起來了。而溫度寒冷,Sophie沒有立刻察覺。幸好沒有大礙,只是羽絨服燒了一個大洞(後來Yuichi告訴我們,他的雪靴也因為靠近火焰,而把鞋底燒融了)。驚魂未定的Sophie一直在流眼淚,我也在流眼淚,但並不是在哭。哭通常是帶著情緒的一種反應,流淚是因為身體的自然反應,大自然的冷太嚴酷了。
等身體稍微暖和起來,我才願意走出棚外。其他人是真的怕了戶外溫度,繼續留守屋內。隊員裡只有我與Matthias有親眼看到馴鹿效應的一幕。暴雪已把雪橇埋了一半,Mikko叮囑我跟上,跟在他後面,寸步難移地踩著比膝蓋還深的積雪。這時已接近黃昏,零下40度,天空的顏色接近夢幻的粉色,和馴鹿奔跑的情景,組成一幅畫。警惕的馴鹿已經分散跑遠到附近的山腳,Jouni要開著雪地摩托車,和他的狗跑了一段弧形,才把馴鹿一起趕回原地。Mikko告訴我,剛剛我們在帳篷裡取暖,錯過了兩百隻馴鹿經過的浩大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