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淘兒後,我回頭望向店內,想向那位黑人店員致謝,但張望了一會兒,沒能見到他,於是我又走進店內,仔細找了許久,還是不見他的蹤影。奇怪的是,之後我多次造訪這家淘兒,但與那位黑人店員始終緣慳一面。
多年後我學佛,有一次讀經時忽然頓悟,忍不住對自己當年找人的傻勁發笑──我找不到的人,哪是什麼非裔店員,他根本是來拯救我的菩薩。
會提這段往事,是因為我知道每個人都可能走到那樣的十字路口,在命運的捉弄下,只想放棄自己。於是一個意料外的轉彎,就讓人生從此陌路。既然研究顯示,偏鄉的孩子更容易來到這樣的十字路口,我便希望因為我的陪伴,可以讓他們不至於走上人生的不歸路。
我看台灣教育的問題
身在教育現場多年,我在大學教授這個角色上,一直努力成為和學生相互扶持的朋友。每一年學期結束前,我都會個別找研究室的學生來聊天,談談他們的研究方向,以及我對他們的觀察、期許和關懷。
一年一年下來,我很明顯意識到,學生們的表達能力愈來愈低。我不只需要重複我的提問,他們才能理解,學生還會同言反覆,用「鬼打牆」的答案,蹩腳地回應我。他們表現出來的樣子,遠遠低於其真實能力。
學生的表達能力只是教育成果退化的面向之一,整體而言,我必須很洩氣地說,台灣學生的思辨能力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但這不必然是學生的問題,我們端出的菜色如此偏廢,如何養出健康寶寶?
一、只學「有用」的學問
每個孩子小時候都擁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對世界萬物帶著無窮的好奇,但是進入教育體系後就被洗腦,只想學(老師覺得、家長覺得、自己覺得)對他們有用的東西,而不能「用」的東西,好像就沒有學習的必要。例如,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搬上檯面爭論一番的文言文教學。
在我一個學理工的人看來,文言文是一種非常厲害的資料壓縮法,其間充滿留白的美感,透過不同的轉譯,可以世世代代傳遞下去。
文言文需要好的老師來教導,但不能因為沒有好的老師就完全否定它的存在價值。這樣的道理,適用於所有「乍看無用」的學問,像是哲學、歷史、藝術、理論科學。一方面,我們罔顧這些學問已經歷千百年的錘鍊,只會自大地認為,我們「乍看無用」的,肯定就是無用;再者,那些學問之所以看似無用,是因為它們與就業市場有隔閡。「念數學系將來要找什麼工作?」或是「學藝術怎麼能當飯吃?」都是常見的問題。但教育真正的目標是什麼?是教導出有用的人,還是有工作的人呢?
我認為整個社會都在強調「效用」時,反映的是一種短視的價值觀。我現在付出的(學習的),要在短期內有回報(進入好的學校、得到好的工作)。從國、高中課綱與升學考試的緊密鏈結,到大學課程內容需要接受畢業學生就業比例的考驗,各級學校的教育方針都服膺於一套又一套追求效率的標準時,我們怎麼能怪學生們以「那有什麼用」為由,拒學文言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