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長期背負著臭名的熟睡身影在此時恰巧被路人目擊,從此成為了「街友之所以是魯蛇」強而有力的鐵證。
絕大多數的無家者礙於學歷、經歷等外在條件不夠亮麗,僅存的就業選擇多屬於高勞力、高風險的非典型勞動,例如在工地揮汗如雨的臨時粗工,以及與房產廣告合為一體的舉牌人。這些工作時有時無,而當投入後,才發現大部分的時間,其實都花在等待:等待被點名上工、等待通勤、等待下工、等待通勤返回歸處、等待一日的結束。
有人問,怎麼不去找份「正當」的工作呢?
然而,幾乎大多數的無家者們,都曾經有份「正正當當」、「腳踏實地」的工作。不少人自年輕起便在傳統產業中擔任學徒—塑膠、製造、成衣。卻在產業遷移至勞力更便宜的國家時,人與技藝一同被遺落在這片土地。
自工業革命後,時至今日普世仍信仰著機械解放人力,你我將能適性發展、追尋更多生命的價值;但事實卻似乎偏離了理想的藍圖,機器取代人的當下,其所帶來的「效率、產量」也同時成為了指標,以片面、抽離的角度衡量人的價值。單用生產力看待勞動者,便輕易合理化了對年邁者、身心不便者和落魄者的淘汰與切割。
街上的人們,曾經是握有一把釣竿的。如今卻得無奈地徘徊街角,無處伸張。
那麼,當下在街頭的工作,有辦法找到新的翻轉契機嗎?
從2015年開始進行「人生柑仔店」計畫,我們驚豔地發現街頭—這個平時被行人視為轉場的背景,街賣者們卻在此累積起了豐厚的經驗和社群:看似臨時性的工作,其實必須與周圍的店家、居民、消費者、同行乃至執法人員間,擁有一定的情感或默契,才能在人潮往來的路口安心進駐,不被取締或檢舉。柑仔店計畫中熟識的幾位頭家,帶領著我們看到街賣融入在地,與鄰居、店家、顧客成為了好友。
「這一行談的不只是賺多少,還有人際互動所帶來的成長與感動。有時候,一天賣不出多少,但只要有人上來問、有互動,就會想持續做下去。」過去一直支持著我們的頭家「校長」,即便冒著沒有生意的風險,他仍堅持不強迫推銷,「我把對鮮花做的研究,分享給顧客,讓顧客知道各種花該怎麼保存、可以放多久;我也會聽到顧客講自己種花、買花的經驗。這樣的教學相長,我覺得非常高興。」
「我需要工作,純粹就是希望自己持續工作。」一位街上的長者輕聲感慨。
反思工作存在的意義,或許並不只為了追求肚皮溫飽、名利,或甚至主流認定的成功樣貌—工作,可能就單純地,是份注入內心的踏實。感受前進與累積,每晚閉眼前,會為明日將至而感到期待。
若人們需要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那一份提供尊嚴與安全感的工作,就理當為人所常在。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行人出版《街頭生存指南:城市狹縫求生兼作樂的第一堂課》(原標題:關於工作,我想說的其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