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來借問眾神明
原來我在十歲左右, 就已經聽聞重度憂鬱發病的經歷了,只是那時年紀尚小,資訊也不如現在發達,且大人因應的方式,讓我認為那不是憂鬱症發作,而是「卡到陰」。
一直以來, 都覺得情緒病是都市人才會有的文明病,南部鄉下有著大片大片綠油油的農作物,看著遼闊的景色,心情應該也會跟著遼闊,不過現在重新回想這段往事,才發現好像也不是這麼一回事。
情緒病除了和身處環境有關外, 也和每個人天生的個性,後天的經歷息息相關,當然也包括你身旁的人是如何看待。
我爺爺很厲害, 當初靠著國民政府初來台的農耕政策,在雲林和嘉義交界處,有著大片大片的稻田。他總共有五個小孩,一女四男,在我爸和其他兄弟姊妹成婚離家後,仍然住在老家從事農務的,只有我大伯和三伯。在我爺爺這麼多的孫子中,他最為疼愛的,就是我三伯的長子,也就是我的大堂哥。
由於我是所有孫子輩中年紀最小的, 其他人都至少大我六歲以上, 正值青少年的哥姊們可能對我戒心沒這麼強,因此小時候回鄉過年時,總會聽到有人酸言酸語的說:「爺爺對他最好了,爺爺都會在衣櫃留零食給他,我們都沒有。」除隱約感受到其他堂兄弟姊妹的不滿外,也能嗅到我大堂哥,和其他人之間那股微妙的煙硝味。
我第一次進精神病院大概是十歲, 那時是去嘉義大林慈濟醫院,探望我的大堂哥。可能是因為電影和電視劇的影響, 對精神病院總有些Drama的印象, 進去之前其實心裡有些不安,不過進去後才發現其實自己多慮了,這裡其實就是個自在的集體養護空間,只是進出入有管制罷了。
「都還好嗎,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嗯,我都很好,只是我想回家。」
「 快了啦, 等你身體再好一點就可以回家了, 現在只是暫時的。」
「好。」
講完後大堂哥給了我們一個微笑, 看到他的笑容, 這才讓我們一行人緊繃的心情得到舒緩。
其實大堂哥是在「 突然變一個人」 許久之後, 才被醫院診斷出有重度憂鬱, 在此之前, 面對他整個人的性格驟變,親戚們的第一個反應是,他是不是卡到陰?
而在他「 卡到陰」 之前, 我印象中的大堂哥是一個待人和善的人,總是笑嘻嘻的。他講話輕柔,雖有時會覺得他略顯孤僻, 總是關在房間裡, 但那時與我們都還能正常交流。可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 過年返鄉時總是不見他的人影,除了上廁所之外,他幾乎足不出戶,也很少進食。
180公分原本就瘦高的他,罹患憂鬱症後身形就像竹竿一樣,頭髮及肩,滿臉鬍渣。他不與任何人交談,並將房間任何能透光的地方都封了起來,據說半夜有時還會突然衝到三合院附近的農舍大吼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