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文瀚一個人、一輛摩托車、整整一百天的時間與三萬公里的旅行,用兩顆十七吋輪框的軸距,丈量整片中國土地。
驕傲的使命
「唯有我經歷過的世界,它的存在才有意義。」
故事的源起,應當回到前年九月某個深沉的夜,由一段夢境帶來的虛寂說起。那是我在北京經歷的第二個金秋,漫天落葉紛飛,為北國捎來蒼黃的凋零。北京大學擁擠的四人間宿舍,是這二年來生活的地方,狹窄的空間裡,卻滿是對夢想憧憬的芬芳。而自己的夢,大概也是浸沐於如此滋潤下,直入沉沉的夜裡悄悄萌芽。
夢境,一堵灰黑色的水泥石牆聳立,牆面漆色斑剝透露出歲月的沉積,它的存在好似為了隔絕某種聯繫。而我,距離牆面五公尺,竭力奔向牆壁兩端無限伸延的盡頭,視野逐漸迷失在狂奔的速度當中。裡頭能稱得上色彩的,大概僅有黑白交染相錯時的幽灰,不比黑色純粹,也不似白色單一,幽灰的夢裡襯托出混沌的空靈。這場從頭到尾虛無的夢境,透露出內容空白的荒誕,似乎也凝結了目前的人生縮影。除了盲目地拔腿奔往未知的遠方,甚至對於牆後一無所知的世界,存在一種未曾經歷的恐懼。
醒於唇乾舌燥之後,我摸著幽暗的宿舍房沿,爬往床邊書桌找水。房門頂端,格網狀透氣孔間隙,廊燈疲乏微弱的光線依稀鑽了進來。它緩緩淌向書架二層,抹在那本包裹米黃色書皮,印著深紅色《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的文字。書角寫著作者埃內斯托.格瓦拉(Ernesto Guevara),他是醫學系學生、共產主義者、政治領袖、革命家。但這些身分,遠遠不及時代所賦予的鮮明標幟「理想分子」,法國哲學家沙特(Paul Sartre)口中「我們時代的完人」。
關於「理想」的談論,大概是任何一位青年心底最有力的號召,而理想於他身上的展現,幾乎等同於個人行為與意志本身。面對反對者質疑,他曾這麼說道:「如果說我們是浪漫主義者,甚至是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分子,我們想的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那麼,我們將回答一千零一遍。是的,我們就是這樣的人。」世上真能有「完美的人」嗎?時代精神,真能僅憑個人意志引領嗎?這或許是過去十年裡,存於心底最深刻的疑問。
沉寂的四周,僅存室友偶爾發出的鼾聲。我用帶著睡意的指尖,熟稔地喚醒架上的「日記」。舉止盡可能小心翼翼,不僅擔心驚擾旁人好夢,更牽掛著書本裡,正在環遊拉丁美洲的主人翁。
他正著手計畫自己的環遊旅行嗎?正帶著濃厚綿密的憂傷,與家人們相互道別嗎?還是,與他的旅途夥伴阿爾貝托,在翻越山嶺的路途上經歷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又或者,正在整趟旅行中給予最大衝擊的痲瘋病院裡,進行著醫學系學生行醫治病的本分。或許,我也同無數青年與格瓦拉一樣,始終對理想抱有堅持,也對夢想富含渴望;甚至,對未曾親身經歷的世界充滿好奇、探索與欲望。而夢想的豐滿與現實的骨感,總在此消彼長、不斷撕扯中拉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