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角色翻轉的學習模式中,我最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就是:萬一給學生自主權時,他們反而不想學,會不會只是激發出孩子們懶惰、墮落的天性呢?
2016年春天,我和開平餐飲的夏創辦人、政大的鄭教授,和幾位台灣偏鄉小學的校長前往奧地利第二大城格拉茲(Graz),參訪當地實施開放式教育的小學,看見了很多與我任教學校類似的教學場景,希望汲取奧地利的教學經驗並帶回台灣。
在踏入第一所KPH小學時,我們便大開眼界。校園內,孩子們學習的場域似乎無所不在,而所有的學習也都由學生自己主導,他們自己可以選擇有興趣的主題,和自己喜歡的人一組,並照著自己喜歡的方式學習。
KPH小學沒有統一的課本、固定的座位、報時的鐘聲、一致的進度、制式的學習模式;孩子們散落在校園各個角落,教室成了他們的遊樂場,看來一片混亂,毫無秩序。在這個令人眼花撩亂的學習現場,我觀察到一個統合起這些分歧畫面的共通點;讓整體呈現出美妙和諧的,是孩子們臉上因學習而滿足的笑容。
聽見校長溫朵(Widorn Daniela)分享起這種教學背後的思維與底蘊後,我更是深受震撼。她說:「我們追求一種個人化的學習,在這裡,每個孩子的學習方式都無法被複製。我們的老師不『教』學生什麼,因為學習的責任不在老師,而在於學生自己;他們學習也不是為了別人,所有的學習都是為了自己。學生該成為自我學習的主人、自我學習的大師;而學習的動力,來自他們的內心深處。」
校長溫朵解釋,當孩子們發現可以主導自己學習的軌跡時,他們是相當興奮、充滿動力的。
沒有懶學生
這時,參訪團中有一位問出了一個很直接的問題:「在課堂上如果遇見懶惰的學生,有孩子不想學的時候,該怎麼辦?」校長溫朵臉上閃過一抹疑惑,彷彿這個問題從來不曾在她的潛意識裡出現過,驚訝這個對她理所當然的問題竟會被問出來。她反射般地直截回答:「我從未看過一個懶惰的學生。」
溫朵接著解釋,學生之所以懶惰,是被「造就」成的,絕沒有一個天生懶惰的學生;所以絕不要標籤化學生,當你認為一個孩子是懶惰的,他就是懶惰的。當孩子不學的時候,不是因為不想學,而是大人把學習變得無聊、僵化,令人窒息。
當老師命令學生去做這個,去做那個時,他們學習的開關就會關閉。你愈用嚴厲、嚴謹、組織化的方式去帶他們,他們就愈會關閉自己,然後逐漸「造就」成懶惰的孩子。
校長這股對孩子學習本能深沉的信念,衝撞了我另一股根深柢固的信念。雖然我也在一個開放式的學校裡擔任老師,但當了幾年的老師,骨子裡還是藏匿了一絲懷疑:「每個孩子真的都渴望學習嗎?」畢竟從小到大,實在看見太多在課堂中偷懶、擺爛的學生。
在台灣,也許我們需要的,是更多還原的過程。還原孩子被汙染的純淨,還原大人欲壓迫的無奈。無論積毒多深,相信終能將孩子慢慢還原成起初熱切學習的本質,找到學習的樂趣。
而台灣的教育,處處充滿了限制與要求,讓一朵朵等待綻放的花,凋萎在扼腕與捆鎖中。難怪在參訪回程的路上,鄭教授感慨的說:「我們真是個自殺的民族,把學生教笨了、教懶了、教得沒有自信了。」
作者簡介|吳緯中
台北市私立開平餐飲學校教師,畢業於淡江大學英美文學研究所。曾經擔任過編輯、行銷和業務,在不同的行業打滾過,而終於在三十三歲那年,毅然轉換人生跑道,離開辦公桌,不再和「電腦」打交道,而去與真實的「人」打交道,成為了毫無背景的菜鳥老師。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寶瓶文化《老師該教,卻沒教的事:那些在升學主義下,被逐漸遺忘的能力》
責任編輯/陳憶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