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是典型的外向社會,在運動產業裡更是,不管男女、無論年紀,每個人彷彿隨時都是剛喝完蠻牛的狀態,一走路就會把旁人震飛。開會時總有一堆點子竄入空中,會議室就是個充滿彗星撞擊的小宇宙,我常常連掩護都來不及找,只能努力祈禱不要有人「點」我,或用力想著萬一叫到我時該用什麼藉口不回答,總而言之,我完全不敢加入討論或發表什麼好主意。
除了內向,語言隔閡也是一大障礙。從小在台灣土生土長,剛到美國的我,英文程度是「可以考試,但沒辦法問路」的階段,課堂間「沒問題」是因為老師講話速度都很慢,但課餘時跟同儕相處,他們完全會忽略團體裡有外國人這件事。更別說我待的中西部,白人占極大數,連黑人都很少,我是很多同學、同事生命中第一個遇見的亞洲人,他們真的對我很好,只是會假設我的英文跟他們一樣好。雖然從結果來看,這是好事,因為我被逼得狂練習英文,但在職場上,真的非常艱辛。
在運動行銷部工作時,有一次棒球隊連打兩場比賽,行銷部門得待在球場一整天。待太久了,肚子很餓,又吃膩了貴賓席的食物,幾個同事決定打電話叫披薩外送。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叫過外送食物到棒球場(至少我沒有),但回想起來,這完全是在自尋死路。這個球場可以容納四萬多人,有八個入口,就算知道我們所在的媒體室,也不一定能找到路進來,何況是外送! 當時,叫披薩這件事被派到猜拳猜輸的外國人身上,對,就是我。這就是一連串悲劇的開始。
身為內向者,我很不喜歡講電話,尤其像叫外賣這類短時間要做很多決策的電話。如果是我自己在家叫披薩,一定是透過網路訂購,不僅不用跟真人用英文短兵相接,還有時間可以考慮要訂什麼口味、什麼套餐比較划算。當時智慧型手機還不普遍,所以我只能拿起手機,在同事們殷殷期盼的眼神下,緊張地撥打外送專線。
「您好! 請問需要什麼服務?」 聽到電話那頭濃厚的印度口音,我驚呆了,這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哪來的印度人啦。重點是,他講的英文我完全無法理解! 我決定先問他可不可以送到球場裡,如果不行,我就安全下莊,省下後面選披薩的五百個步驟。
「我在Metrodome,可以外送嗎?」
「請問Metrodome 在哪,可以給我地址嗎?」對方快速又熱情地回答。
這是在市中心、四萬多人的大球場,說是市區最顯眼的地標也不為過,竟然還問我地址在哪? 我發現情況不對,急忙請同事接手。同事解釋一番後掛上電話:「我們還是去吃貴賓室裡的食物吧,他不知道Metrodome在哪!」好險,不是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