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之,《血》以一尊斷臂的觀音像透照出政商勾結的大千世界。但相較於《大》的編導黃信堯祇求講好一個小千世界的故事,楊雅喆意圖揭露黨國體制/官商勾結/土地資本環環相扣的政經生態,但其架構有些荒疏、未盡周延、入味有限,於是橋段間的銜接牽強者不少:棠夫人何以百分百確定彌陀計畫會遭麗水計畫取代?黨國強壓地方資本,可有違治理原則?棠夫人的五鬼搬運術,僅靠少數人可行乎?Marco何以可藉冥婚全身而退?於是,所觸碰的官商網絡是指控、提問者多,鞭辟入裡者少。
但也因為架構空疏、留白甚多,這才得以讓片中的女角色大展婦黑學,女力全面引爆。以觀音在漢傳佛教轉為女性角色來看,棠夫人(惠英紅飾)、棠寧(吳可熙飾)、棠真(文淇飾)的「婦黑聯盟」,再輔以立法院長夫人(陳莎莉飾)、議長特助(陳珮騏飾)、林翩翩(溫貞菱飾)、林議員夫人(大久保麻梨子飾)、縣長夫人(王月飾)、成年後的棠真(柯佳嬿飾),各個眼神放劍、手腕靈巧,諸人合體匯為血色千手觀音,分則為暗婊八方的羅剎女,這是一部外道別傳、成魔手記。如此的瀆神又是另番風情!
當然,兩部異色電影的形式風格更勝於內容展讀,不得不談。《大》彷《人間》雜誌風格以黑白影像攝獵真實人生,祇有行車紀錄器所現是彩色,但那是虛偽、醜陋的聲色犬馬,是外道之誘。它所傳遞的訊息即: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加上攝影者中島長雄最擅捕捉看似荒涼、無趣的魚塭、廢碉堡等,於是,看似無情的人世有了溫度。攝影之外,音樂的流曳:朱約信在歡場獻唱《台東人》VS.劇末林生祥主唱、王昭華作詞的《有無》,前者是紙醉金迷的放浪曲,後者是底層庶民的自我慰語,亦是黑白辯證的說詞。
再者,電影由編導黃信堯親自上陣解說劇情。或有不少人覺得旁白過於頻繁、破壞觀眾自由想像空間;但這讓人憶及舊時電影,佇立一旁解說電影情節的辯士,或昔日電台廣播劇的演出,黃信堯走的不是吳影的愛情文戲、也非張宗榮的武戲,倒有幾分陳一明的自嘲戲謔風。之所以如此編派,為的還是想守住傳統說書人文以載道、善惡有報的傳統,既本土又走出悲情、開出類似東歐黑色戲劇的新局,遊戲/神聖互置,全然符合阿岡本瀆神的意旨。
至於《血》喜用紅藍偏死調,則有強烈的地獄圖暗喻。棠宅的曲徑設計,猶可想像為迷你版的榮寧二府,最迷魅的一景應是棠夫人宴請眾人的晚宴,遠處廊亭上坐著棠寧,旁邊赫然出現兩鬼魅,鬼魅隨著秀蘭瑪雅《純情青春夢》的歌聲起舞,似幻若實、寒慄心起,這是極精彩的造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