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美麗」、「多變」⋯聽到這三個關鍵字，你的腦海中浮現了誰的模樣？在2021年的今天，不只是天后蔡依林，這三個形容詞還多了一種新的可能，就是「變裝皇后」（Drag Queen）。
台灣在疫情爆發前，變裝秀固定一周一次、場場爆滿，疫情爆發後，變裝皇后的工作跟著全數停擺，至今仍無法恢復。長達4個月無秀可演，變裝皇后Yolanda遞交紓困申請，沒想到竟然被文化部駁回，只因文化部定義的藝文工作者限定在博物館、展演空間等場館工作，而變裝皇后「不屬於本部定義之藝文產業事業」、「非屬紓困補助之適用對象」。
「變裝皇后表演需要準備、構思的絕對不比劇場工作者少，就因為表演的場域不是在劇場或藝文場所被排斥」，Yolanda無奈的說。
隨著此事引起社會關注，文化部終於准發補助，Yolanda坦言，最令他受傷的其實不是領不到紓困，而是引以為傲的身份遭到否定，「其實我們自己背後投注的成本很高，變裝皇后真的不是一個簡單的工作，需要耗費很多成本跟心力，希望有個工會或組織保障變裝皇后的權益，舞台可以越來越多，更多人看得懂變裝表演」。
從文化部認定變裝皇后不是藝文工作者的爭議中，不難發現，台灣人仍對變裝皇后感到陌生，事實上，從2009年第一季《魯保羅變裝皇后秀》（Rupaul’s Drag Race）誕生後，變裝皇后引領的新時代潮流已逐漸風靡世界，而台灣也早在90年代時就已經擁有一批變裝皇后，經過一段時間的沉寂，新生代變裝皇后終於跟著同志大遊行的腳步，在進入後同婚時代的台灣大放異彩。
「變裝皇后」只是愛穿女裝的男生？
變裝皇后一詞在維基百科上的解釋為「透過穿女性服裝來扮演女性的男性」，實際上卻遠遠沒那麼簡單，「大家現在都還是會覺得變裝皇后就只是畫個妝上去跳舞，但變裝皇后需要當自己的藝術總監，從表演方式、編舞、服裝、造型、道具等等，一整個秀都要靠自己獨立完成」，變裝經歷已有6年的Yolanda這麼說。
Yolanda身材高挑婀娜，有著一般人羨慕不來的大長腿和黃金比例，微微上挑的眼型在眼波流轉間自帶風情，而當他畫上變裝後濃艷的妝容、穿上皇后般閃亮的華服，雌雄莫辨的氣質讓人移不開眼，「對有些人來說，變裝是一個狀態的改變，有的人連講話的感覺都會不一樣，對我來說，變裝完就是進入工作的專業裝態，會注意外在、肢體動作等等小細節」。
變裝皇后其實不只是一種興趣愛好，而是對專業能力極度要求的新興職業，「欣賞變裝秀可以看妝髮、對嘴，跟觀眾的互動也很重要，不管是眼神互動或者對著他跳舞，要讓觀眾有種被照顧到的感覺」，要成為舞台上豔光四射的變裝皇后，入門首先要精通妝髮、服裝搭配，變裝皇后的扮相誇張華麗，從頭到腳皆需要精雕細琢，靈巧的雙手和獨到的審美缺一不可，堪稱一門變裝藝術，此外，變裝皇后也需要懂表演，「對嘴」則是第一重要的必備技能，再來才是跳舞、戲劇呈現等等，國外甚至也有以脫口秀為主的變裝表演。
「變裝秀起初以對嘴為主，」Yolanda解釋，「歷史上同志一直被壓迫，透過變裝表演模仿知名歌手，看起來就像那個知名歌手，表演的當下他們不會覺得你是個同性戀、一個地下文化，會覺得『哇！你就像那個明星一樣！』所以其實對那個年代的同志來說，這算是一種療癒的過程，透過模仿女歌手唱歌，發現原來每個人都可以被欣賞，而不是一直被打壓」。
有些人認為「變裝皇后越像女生越成功」，對此，Yolanda舉例，「以國外來說，有一些變裝皇后蓄鬍，那也是一種Drag」，實際上，這位蓄鬍的變裝皇后Le Gateau Chocolat被問到為何變裝時也曾回答，「我們每個人都在變裝，不是嗎？在任何需要的場合，我們把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甚至努力放大它。扮裝不是我的偽裝，它帶給我自由、讓我大膽說出自己的意見。從外表來看，我是黑人、是同志、我蓄鬍、衣著閃亮而且熱愛變裝，但那又怎樣？褪去這重重標籤之後，我就是個普通人啊」。
玫瑰少年的皇后之路
加冕成皇后以前的Yolanda其實也與每一位玫瑰少年走過相同的路，「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有感覺自己喜歡男生，但中間一直否定、質疑自己，會問『我到底是喜歡男生還是女生？』甚至會希望自己喜歡女生」，在求學歷程中，「臭娘炮」、「死gay」一類的言語霸凌也不斷糾纏著他，「小時候有補習班老師跟媽媽說，你兒子娘娘的好像不太好，媽媽也有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希望我可以不要這樣子，不過後來她就想開了」。
Yolanda的媽媽來自雲林，小時候，媽媽給他傳統的印象，所以他一直很害怕讓父母知道他是比較陰柔的小孩子，而Yolanda媽媽也說，「他不像別的男孩子都會罵三字經，他就是很柔啦，那時候我自己心裡就有在想說，兒子會不會是同性的那種，後來看他的穿著、動作自己心裡也有數，我每次都說你陽剛一點、不要這樣子」。
後來某天，Yolanda與媽媽收看新聞時正好在播報同志遊行，媽媽試探性的詢問Yolanda有什麼看法，Yolanda當下雖未立即回覆，但當天仍向媽媽出櫃，沒想到媽媽卻坦然接受，而Yolanda更豁出去、一不做二不休，順勢將自己變裝秀的影片拿給媽媽看，媽媽看了反倒驚嘆「你怎麼那麼厲害！」
Yolanda媽媽坦言，「之前我妹妹、大哥都比我先發現他是這樣子的，其實我不承認，我大哥說看他這樣子就是同志，我還說沒有，你們不要亂講，但我妹妹是說，那也沒什麼啊，其實他們也過得很好啊！都一樣是人啊！我大哥也跟我講說，每一個同志他們都特別有才華」，於是，Yolanda媽媽在兒子正式出櫃後選擇無條件地支持、鼓勵他，「其實我完全可以接受，人生是他的，要怎麼過自己的人生是他的選擇，他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更向Yolanda喊話「你是我最大的驕傲！」。
Yolanda坦言，自己小時候也會覺得男生不應該化妝，就連擦護唇膏也有點尷尬，但現在化妝卻成為他足以引以為傲的一門才藝，更開班授課，當起美妝教師，傳授大家美的魔法。對這樣的Yolanda來說，人生跑馬燈出現的那刻，變裝經歷為他人生下的註解似乎就是「蛻變」，是一個讓他可以擁抱自己的契機，「以前因為自己陰柔的特質所以習慣否定自己，變得很沒有自信，就是覺得自己比別人矮一截，在別人面前不敢大聲講話，但現在就覺得，我都不在乎，我講我想要講的，自在的在每一個場域裡面」。
「大家覺得『天啊，你變裝之後也太美了吧！』那就是一個肯定，那種感覺會把否定覆蓋掉，大家都說你要說服自己你自己很漂亮，但那太難了，人類本來就是會活在大家的眼光中」。現在的Yolanda舉手投足間已經散發著自信的光芒，儘管變裝皇后在現實裡仍屬於少數中的少數，不過，擁有一顆溫柔而強大、足以抵禦流言蜚語和不友善眼光的心靈，早已是真正的「皇后」了。
皇后愛上皇后是「撞號」？ 同志也有刻板印象
Yolanda給變裝皇后的三個形容詞是「大膽」、「美麗」、「多變」，前兩者無庸置疑，那麼多變呢？Yolanda解釋是「樣貌很多變」，不過想起Yolanda與穩定交往多年的男朋友Ellery，兩人都是變裝皇后，看似「撞號」的相戀令不少人驚訝，Yolanda說，「變裝皇后就是我們表演的一部分而已，我們沒有要真的當女生，我們還是男生、是gay」。
「很多人覺得兩個Drag queen在一起很奇怪，但我覺得不會，因為兩個男生可以在一起，兩個女生也可以在一起」，就算是同性戀也應該要一個陽剛、一個陰柔，這難道不是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刻板印象嗎？性別光譜的概念告訴我們一切都是流動的，變裝皇后正傳遞著這份多變的精彩及勇氣。
「最常有人問我『所以你要去變性嗎？』，但也會有跨性別做Drag，也會有像我這樣男生的生理特質去做Drag，甚至國外也有女生跨性別成男生再回來做Drag，這就是一個很多元的文化」，如今變裝已經成為了一種表演藝術呈現的方式，不必被單一的理解，「我覺得每個人、再陽剛的男生都有陰柔的那面，大家可能平常被壓抑很久，就是希望有個時間可以讓裡面那個陰柔的一面出來被人欣賞一下」。
變裝皇后到變裝文化
「台灣觀眾其實還滿能夠接受變裝皇后的，只有前幾年有壓抑的感覺，好幾年前剛開始變裝的時候，我去過一間科技公司表演，那時候觀眾有種看不懂的感覺，很尷尬，但這一兩年表演氣氛都變得很嗨、接受度很高」，目前台灣變裝皇后的資源以酒吧、Gay Bar等娛樂場所演出為主，收入多來自於小費，此次紓困爭議正好帶出了變裝皇后被邊緣化的情況，「以前連我自己都不覺得變裝皇后是一個職業，因為以前表演頻率不高」，但隨著變裝文化在台灣的深耕，變裝秀週週登場， 「現在覺得這是一個專業」。
追求平權是一條漫長的路，幸好此時的我們已經不用孤軍奮戰，而是與眾多夥伴並肩同行，對於年輕的LGBTQ+族群或者未來的皇后，Yolanda想告訴你們，「永遠不要預設立場，我媽媽好像來自很傳統的地方，結果我跟我媽講的時候他超可以接受，現在也非常支持我，我媽的親戚、外婆也都OK，小時候會因為害怕不敢講，會怕這個社會給你異樣眼光，但其實你把他做得很好，大家都會欣賞你」。
Yolanda說，成為變裝皇后是因為天性愛美、喜歡漂亮的東西也熱愛表演，在過去，這些特質或許只會讓人聯想到歌手、演員等，如今卻也多了變裝皇后這個選項，「希望未來可以有更多變裝皇后、更多人認識變裝皇后，讓這個文化越來越成熟，也許，可以成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
變裝皇后的亮相，或許是少數群體的發聲，不過在各種文化百花齊放的當代，或許也是見證了一代審美的流變和一眾文化的誕生。變裝皇后從外在的華冠麗服，到內在剛柔並濟的生命力量，你能說不美嗎？
責任編輯／焦家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