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們的夏天》(Our Beloved Summer)劇播之前,大數據沒有推給我任何官方宣傳照、預告跟採訪(明明是SBS、明明是NETFLIX)。有一天偶然在B站滑到一個飯製影片,把金多美跟崔宇植三年前在《魔女首部曲:誕生》的打鬥場面跟《那年,我們的夏天》吵吵鬧鬧的預告剪在一起。我心想:「上一秒把對方往死裡打,下一秒青春洋溢,居然毫不違和,這兩人是絕配啊!」趕緊上網查了這部劇。一看題材,眼睛都亮了,初戀有,偏愛有,校園到職場有,破鏡重圓有,歡喜冤家有,對別人來說可能很勸退,但這正是我無聊找言情小說時,最常輸入的關鍵字們。重點是,主角是金多美跟崔宇植欸,一個怪物新人跟一個奧斯卡男人欸。
於是我到NETFLIX打開當時剛上架的一二集,看完就一個心得:好想繼續看下去,完全是我的菜。受不了,直接on檔追起來。一週後,又多看了兩集,我確認這是部值得入坑的好劇,但韓國收視率不高,臺灣網飛成績也普普,只好在IG限動上盡我微薄之力推廣:「雖然稱不上完美或神,會不會爛尾我也無法掛保證,但在最近一堆重口味韓劇裡,這部真的超級清爽可愛又動人,初戀的感情描繪得很細膩。」而後,這部劇慢慢紅起來,韓國本地收視率略有起色(有上OTT平台所以不高),討論度也不錯(一堆當紅idol在看)在日本、臺灣Netflix開始拿下排行榜第一。
細數那些讓人上癮的破鏡重圓們
破鏡重圓可以說是羅曼史老梗了。有些人可能避之唯恐不及,但我看一次愛一次,看不夠還要再看更多(今後也會持續找來看),每一次都被虐得死去活來,再被甜得死去活來。破鏡重圓的魅力就在這裡,有破有圓,「圓」讓我們持續相信真愛的可能性,享受苦盡甘來的滋味,而在那之前的「破」,則讓我們一窺神話的脆弱,淺嚐悲劇的絕對美感。
破鏡重圓故事多得說不完,但能有效平衡甜跟虐,展現極致拉扯美學的作品卻不算多,把年幼的我拖進深淵的大慘劇《想你》(2012)、《Doctor異鄉人》(2014)就是絕佳的失敗案例。而《擁抱太陽的月亮》(2012)〔雖然韓佳人不比金裕貞〕、《最愛》〔雖然主線亂七八糟〕(2021)靠著優秀的配樂、同時擺出「啊我就宿命」的態度,硬是撐出了不俗的感情線。
另外,臺灣和中國經典偶像劇包括《命中注定我愛你》(2008)、《下一站,幸福》(2009〉、《何以笙簫默》(2015)等等等,基本上就是拉哩拉雜的敘事看到爽,雖然俗,但有用。現在這樣一想,《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2017)稱得上是可圈可點,表現最好則居然是《請回答1997 》(2012),而破鏡重圓甚至不是這兩部戲的核心骨幹。「初戀的遺憾」主題也與此相近,可以帶出類似效果,《求婚大作戰》(2007)告訴我們,關係永遠都有可能,而《秒速五公分》(2007)則暗示著關係永遠的不可能。
說到「拉扯美學」,去年底最強烈衝擊我的三個愛情作品都帶著這個元素。第一個作品是以分手戀人為主題的韓國戀綜《換乘戀愛》(2021),其中戀愛三年多、分手三個月的先浩民跟金甫玹最抓馬,各種真情流露的甜虐對話與互動堪稱是電影劇本級別。第二個作品是愛爾蘭小說《正常人》(2018),講述著主角康諾跟梅黎安從高中到出社會,多年來如何互相吸引、互相傷害、互相療癒的故事。戀綜的結局總要給出一個誰與誰配對成功/失敗的結局,然而出演者的人生在節目結束之後仍在持續著,反而有如康諾與梅黎安在最後一頁的對話,永遠懸而未決。
老梗新葉一次擁有的《那年,我們的夏天》
回到主題,第三部衝擊我心的作品,就是《那年,我們的夏天》,崔雄跟國妍秀是某高中的第一名跟最後一名,因為拍紀錄片被湊到一塊,歡喜冤家了一陣子之後就就互相心動,然後在一起五年分分合合、吵吵鬧鬧、卿卿我我,大四的時候正式分手,再也不見面,殊不知,五年後因為各種職場原因又被湊到一起,兩個人都還愛著對方,可是沒解決的問題很多,於是乎開始痛苦又美麗的互相拉扯著,大概是這樣。
主角
故事走向沒比其他羅曼史特別,但細節的安排跟堆疊卻非常有說服力(這是許多粗劣言情劇做不到的事)。雄跟妍秀雖然被賦予常見的對立設定(劣等生/優等生、小康家庭/貧窮家庭、自由自在/社畜人生),但同時也有一些共通的特質:比如說都不太善於社交、比如說喜歡去圖書館借一堆書來看,而這設定也一以貫之,像是第七集〈Catch me if you can〉,兩人為了逃避對方打算各自躲起來,殊不知他們都無處可去,最後雙雙往圖書館跑,再次相遇。別的劇只能推給巧合,在本劇卻是合理又充滿巧思的設計。
有別於傳統羅曼史,《那年我們》尊重角色本身的性格,給予貼近現實的平凡人設,不過分賣慘。妍秀因其生長背景,養成強勢、凡事不落人後、不願低頭的硬頸精神(X)傲嬌性格(O),以及腳踏實地、專注眼前、樸實無華的作風;而崔雄滿腹才華卻相當佛系,不爭不搶不規劃不負責,自己的愛與家人的愛都能溫暖出讓,唯三興趣是畫畫、看書跟妍秀。而上述提到的對立設定,當然不只是理所當然的蒼白背景,在往後的劇情,都成了推進的合理動力,並提供改變、反轉過後的原始對照組。
結構
我在看劇的過程中,因為明白羅曼史很難玩出新意,其實一直心驚膽戰,生怕一個出差錯就規組害了了,總是在擔心接下來的劇情,到底怎樣的分手才是合理的?哪個時間點才應該復合?這個那個伏筆什麼時候會揭開?但它每一次的轉折都出乎意料的說服了我。
前五集一邊插敘學生時期青澀、真摯的戀愛,一邊描寫十年後兩人再見面的怨恨與糾纏,並鋪陳一個關鍵未解的問題:「這麼相愛的兩人究竟為何而分開?」。第六集〈傲慢與偏見〉揭曉了妍秀提出分手的理由——兩人對生活的想像充滿巨大的隔閡;同時把畫面轉回十年後妍秀的自我反省——當初這樣的決定,會不會只是用傲慢在保護不願被愛人看穿的自卑感?第六集加強延秀一角的深度,讓觀眾能夠同理她的行動與決定。
就在我們開始要覺得拉扯太久歹戲拖棚的時候,編劇在第八集〈Before Sunset〉給了個痛快,除了延續韓劇八集定律的接吻傳統,還加碼過去回憶裡三個沒有公開的接吻畫面。四個吻疊起來很有層次,第一個是青澀的夏天之吻、第二個是心動的春天之吻、第三個是深情的冬天之吻,以及再相見之後按捺不住曖昧不已心照不宣的秋天之吻。
本以為親過之就要順利復合,下一集〈Just Friend〉卻給出精彩反轉,崔雄經歷八集的瘋狂試探,臨門一腳卻忽然退縮,向妍秀坦白——我親你不是不小心,我的確不能沒有你,但我被分手太痛苦了沒辦法復合,所以,我們來當朋友吧。相反的,國延秀經歷了八集的掙扎,終於正視自己心意,反守為攻,順著荒唐的「朋友論」開始追夫火葬場,各種不屈不撓。而這樣的情節更扣回了上一集旅遊回憶裡延秀曾許下的誓言:「如果我們分手了,你就像這樣再來到我面前,到時候,無論如何我都會緊緊抓住你。」
編劇在十一集〈哈囉,我的靈魂伴侶〉戲謔的用「單戀」來形容延秀的狀態(我自己超愛),坐擁上帝View的觀眾準備要大罵崔雄有夠渣有夠壞有夠懦弱,是成天無所事事的幸運富二代,是親了人家還不認帳的無賴blablabla。沒想到十二集〈我的夜晚比你的白天更美〉馬上就揭開崔雄這種不敢冒險、需要被照顧、喜歡留在舒適圈的個性是從何而來,「被拋棄」可說是崔雄的人生關鍵字,然而裹足不前的他終究自己選擇邁開步伐,重新以合適的姿態與延秀相愛。
故事至此,最大的衝突基本已經解決。接下來幾集就是瘋狂撒糖撫慰觀眾,並且把還沒收好的線跟一些小問題處理好。雖然不確定編導最後可以做到什麼程度(你看我又在擔心了),但整體來說,主線的結構已經非常完整,而所有的轉折點我都很喜歡。
觀點
這部劇之所以能以老梗觸動人心,很大的功勞是來自「拍攝紀錄片」的設定,以「採訪」和「自述」的方式將平凡瑣碎的生活細節串起。這不算什麼創舉,但增添了不少新鮮感,並且拉出了崔雄、國延秀、金志雄三大視角,以不同的情緒、立場反覆回顧同一件事、同一群人,為觀眾提供多樣觀點,重建立體而鮮明的完整故事。
其中,男二金志雄的視角最為有趣,他作為崔雄的至親,同時長期暗戀著國延秀;一方面是距離男女主角最近的人,一方面又是紀錄片PD,必須維持適當距離。他是名亦近亦遠的觀察者,彷彿觀眾在劇裡的化身。並且在男女主角終將邁向圓滿的愛情敘事背後,承接每個故事都需要的缺口與遺憾。
有別於傳統三角戀設定,延秀與雄打從一開始就是任何人都難以插足的關係,也因此金志雄毫無選擇、毫無作為,僅僅只能接受單戀、習慣單戀、等待這份心意自己消退,並且看著眼前的男女主角繼續他們注定相愛的輪迴。演員金聖喆在發佈會上如此形容延秀之於志雄——「sold out的wish list」,下了一個超美的註腳。
配角
我對那年我們的「主線劇情」非常滿意,但也許是編導都還是新人的緣故,配角戲火侯不足,結構非常鬆散。其中最為人詬病的大概是NJ這個角色,我個人覺得NJ的設定很有魅力,只要稍微再多搞點什麼,就會很有效果,但現在看來,別說女二了,他連個助攻都稱不上。另外經紀人、閨蜜姊姊應該是扮演丑角,負責吐槽跟搞笑,適當的加入很好,太多就無聊了。然後工作同事啊、隔壁鄰居啊、各種客串啊,明明過過場推進劇情就好,偏偏給他們這麼多台詞,實在不需要。配角中最有火花的應該是延秀阿嬤了,那個兇那個罵那個口嫌體正直,就很有靈性。
硬是把八十分劇本演到一百分的演員
正如開頭所說,我是看了B站的飯制影片,感覺男女主很有火花,才對劇產生興趣的。我沒有看梨泰院所以對金多美無印象,只知道她打敗《機醫》的田美都拿了百想最佳新人獎。我對崔宇植的印象也是這幾年才有,看了《寄生上流》發現《釜山行》裡面跟安昭熙搭檔的棒球隊員也是他。透過老羅宇宙之《暑假》與《尹STAY》更進一步認識,當時覺得他超有屁孩弟弟感(朴敘俊跟鄭裕美的弟弟),可愛歸可愛,但太憨了,沒被電到。
演員果然就是要演戲,實力派演員演戲更是不一樣,直接被他們吸進去。我以為CP感是玄學,看了所有採訪跟花絮之後,我才明白,CP感也可以靠實力經營。崔金兩人曾在三年前合作過《魔女首部曲:誕生》,早已認識,他們都表示在這部戲再次相遇、演出相戀多年的情人「非常舒適」、「非常開心」、「非常幸福」。兩個人對戲超認真、超有想法,花絮的歡脫配樂也無法阻擋溢出螢幕的超強演技。說句實話,要不是金多美跟崔宇植,這部劇不會這麼好看。
名場面數不清,金多美的哭戲超有感染力,我個人很愛第八集接吻前的「我要走?還是留在這裡?」,以及提分手的時候那雙睜得大大的倔強的雙眼。然後崔宇植根本歷代性結尾製造機,第六集的「延秀,延秀,我們這樣對嗎?」以及第十一集的「我只是想看到你是愛我的,延秀,拜託你繼續愛我。」真的是把台詞講得好深刻又有層次感。情侶之間各種可愛互動掌握的恰到好處,親親、抱抱、對話都有好多細節可以一再回味,比如大學放榜的時候延秀回頭抱雄的那一下,比如「要不要來我家喝紅棗茶」的時候雄真摯的眼神還有延秀的噗哧一笑,再比如紀錄片最後一次採訪問「十年後會怎樣」時,兩人對視後忍不住低頭幸福地笑。如果說有什麼值得我二刷這部劇,那肯定是為了看演員精心安排(默契十足?)的這些小細節啊。
雖然多美是怪物新人,第一部主演電影跟第一部電視劇都得了獎。但宇植是跑了好多年的龍套、演了一堆配角,之後透過獨立電影《巨人》得了青龍電影獎最佳新人,終於被奉俊昊相中,前後演了《玉子》跟《寄生上流》,正式走起了花路(?)。最近才知道我以前看的好多戲他都出現過,真的感謝崔演員不懈怠地打磨演技,如今才能端出這麼好的作品給我看。我已經決定要成為金多美跟崔宇植的粉絲,為他們往後的作品應援。
無論我們迎來怎樣的結局
其實這劇還有各種可愛的彩蛋,比如每集的標題都對應到一部電影,但這太多人在講我就不說了。另外一定要稱讚一下的是美學跟視覺,OST氛圍加加,有幾首歌詞寫的很不錯、海報(那個字體有夠愛)拍得超好、重點是!妝髮真的很優,劇裡穿的衣服都很好看,好想擁有。時隔多日又追on檔劇,痛苦並快樂著,每個禮拜的輪迴都差不多:度日如年等待月曜日的到來,並在那些等待的年頭裡靠著花絮跟宇植IG發文來過活。就這樣,馬上要結局了,真的有點難過,只好報復式寫作(X)寫篇長文來紀念(O)。
《那年,我們的夏天》不是一部完美的神劇(我對它客觀評價大概落在跟《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差不多位置),但我可以大膽的表示,無論結局如何,它已經名列我人生劇的榜單中了。破鏡重圓,美在拉扯,治療月曜病的魔法即將消失,但至少它曾為我存在過。
Netflix《那年,我們的夏天》預告片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Lici/穗穗(原標題:療癒月曜病的魔法!寫在《那年我們》結局之前的超長回顧)
責任編輯/林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