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前景裡的主角做著瑣碎事務(像是做三明治),處在沒有被寫出來、但卻又處處感受到時代壓力的痛苦中,主角既想擺脫日本高度資本主義世界中的均質化現象,又想去深入了解置身其中的虛無感受,往來間因此產生微妙的緊張關係。村上自己承認:
在日本的時候,我非常想要成為獨立的個人,也就是說,我非常非常想要從各種社會、集體、團體或是規定當中逃脫出來,大學畢業之後也沒到公司上過班,一個人寫東西過活,對於文壇之類地方也是疲於應付,結果,還是獨自寫著小說。──摘自《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
這種渴望從團體壓力中逃逸的主題,從村上廿九歲的成名作《聽風的歌》裡開始顯露,幾乎成為村上早期小說中都市文學的特色之一。村上在八○年代的作品裡,最明顯的基調是不斷地「逃離」。然而,小說卻是把「逃離」的動作再包裝,變成「尋找」。對應到現實生活中,村上搬了幾次家,離開日本遊走歐美各地,像是過著游牧生活。伊安.布魯瑪在《日本探訪》裡曾專訪村上,訪問中村上首次提到自己和父親關係並不是很好,這曾經讓他感到非常的困擾。或許從中可以窺出一點端倪。
村上早期作品中大多描述主角如何尋找和進入「世界」的方式,在寫完《發條鳥年代記》之後所發行的《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對談集中,卻點出了他多年來遊方海外後的心路轉變:
隨後,我去歐洲住了三年,回日本一年,然後再到美國住了三年,在這最後一個地方,我卻反倒是想去思考自己的社會責任感之類的東西。
特別是我想去美國住,其實是希望我可以成為獨立的個人,再也無須脫逃。然而,基本上在那地方不獨立就生活不下去,這一來,我所追求的東西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摘自《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
這究竟是因為村上處在自由的世界裡,方有思考自身社會的能力?還是位在更疏離的環境漩渦中,極欲去了解自己中心旋轉的位置?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再創作式的翻譯
村上的書寫魅力的成功,是他發現了口語書寫的所有可能性,因而可以創造出小說中無以倫比的透明感魅力。他的發現或者練習,有一大半來自翻譯小說的工作。
村上在日本除了小說、散文、隨筆等作品廣為人知之外,翻譯作品也有固定的讀者喜愛。村上從來是自己選定題材,所以,每本翻譯作品都是他精心挑選的英美作家。甚至,有許多作家是經由村上春樹「發掘」才被人重新發現,如瑞蒙.卡佛(Raymond Carver)即為一例。村上的翻譯文筆極為日式,易讀易懂,很多讀者先喜歡上村上的翻譯,進而找出原著來閱讀,但是讀者往往在閱讀之後覺得村上翻譯的文章更勝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