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們畢業進入職場,你們可能是公司裡面唯一懂量化研究的人,你的上司、同事會對你的研究有不切實際的期待,並且希望你做出的結果,能夠支持他們自己的立場。這時候,你們該怎麼辦?」
那句話迴盪在一間可容納百人的教室,裡頭的學生在學期間陸續因課程困難而退出,顯得有些冷清。永遠穿著夏威夷風格襯衫的教授,在學期的最後一週,對著剩下的學生講了這席話。只是沒想到,這句話如此快地應驗在我們的生活。
那是個三五好友一起挑燈夜戰,迎接期末的夜晚。我看著統計軟體的程式碼,還有筆記裡歪七扭八的方程式—這是一種語言,在跟電腦軟體溝通,然後試圖叫電腦解釋現實社會發生的現象。例如教育程度與收入的相關程度、性別對職場升遷是否具有影響、死刑能否嚇阻犯罪…這些研究往往能夠作為某些政策制定的根據。
但電腦無法處理政治問題,它永遠無法了解為什麼當有些事情無法用量化證明的時候,卻總有人希望弄出一些數字,好說服大眾採納提出的方案。
我靠在椅背揉揉出現血絲的眼睛,喝了一口提神飲料,隨口跟隔壁的同學開了個話題:「不知道我們學這個在實際職場都怎麼實用?」。「你真的想知道?」那位叫做馬克的同學把眼神轉離電腦螢幕,看著我。然後他告訴了我他當時在替聖地牙哥市政府實習的一個計畫:他們要證明,提供給清寒高中學生的免費公車貼紙,實際上增加了學生被性侵的機會。
大約是在2013年,聖地牙哥開始出現高中學生向學校教職員募款,只為了湊齊通勤到學校上學的費用。加州地廣人稀,窮人家沒有錢買車,只能靠公車通勤,但為了坐公車,一個學生一個月必須花費台幣2100元左右在公車費上,對很多清寒家庭,家裡若有兩三個小孩,這筆開銷已經成為主要經濟負擔。
當時的市長Bob Filner由於媒體披露、輿論關注,於是推出了一個約為600萬台幣的臨時性計畫,提供公車貼紙,由各校長依照學生情況發放,讓學生可以憑貼紙免費搭乘公車。儘管財政困窘,這個臨時性的計畫仍因為其立意良善而獲得好評。不過這個政策在新任市長Kevin Faulconer上台以後,希望重新分配資源,並執行自己的政見,於是便想推翻這個政策。「但是,這種政策帶著社會正義的道德性色彩,他需要一些證據證明,於是這就成了我們的工作。」
我隱約知道這位市長,或者他的幕僚群在打什麼主意;馬克皺眉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喝了一口Rockstar(很威的提神飲料)繼續。「我們要證明,提供免費公車貼紙,實際上造成學生較易晚歸,並且發生了更多性侵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