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管理後者的保羅.塔克(Paul Tucker)也設法為英國主管機關與政治人物製作「旅遊指南」,揭開金融冰山的陰暗部分。我倆經常交流資訊,但塔克也缺乏硬資料,還面對類似的溝通難關—他的同事和政治人物往往認為衍生性商品的技術問題,吸引力遠不如貨幣政策—術語又導致問題雪上加霜。
起初,這樣的模式只是讓我很心煩,幾週過去後,我開始擔憂起來。對局外人而言,情況十分複雜;除了局內人,很少有人能理解情況。金融人士堅稱不用擔心,畢竟這些工具理應減少金融體制內的整體風險,而不是增加。
回到一九七○與一九八○年代,當時,銀行把風險集中在簿記上(比如說,把錢借給同一座城市裡的一堆房貸借款人)。不過,證券化大幅分散信用風險,因此在有大量投資者的情況下,若發生損失,每個人承受的打擊很小,但沒一位投資者會願意承受打擊或重大損失,理論大致是這樣。背後推動的原則就如同以下這句老話:「問題分攤出去,也就解決了。」
不過,萬一那種邏輯是錯的呢?我之所以分不清它到底是不是錯的,正是因為這種邏輯非常難懂。有一些我無從解釋的怪事與矛盾開始敲響警鐘。二○○五年,當時就算中央銀行一直升息,市場的借款成本還是不斷下降。另外,創新理應會讓市場變得「流動」,資產交易變得更簡單,但CDO 交易卻是少之又少,原因在於CDO 極為複雜。
由於缺乏真正的交易,難以定下這些金融工具的市場價格,因此就算系統理應根據按市值計價的原則或使用市場價格,但會計採用的卻是從評等模式中推斷的價格,把CDO 的價值記錄在帳目上。這是莫大的知識矛盾。另外,證券化的意思是,銀行應該把自己的債務賣給其他投資者,從而降低資產負債,但根據英國央行的數據,這類資產負債卻不斷增加。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我寫了幾篇文章,探討在這個陌生又陰暗的領域,風險究竟是不是真的日益增加?金融人士提出反對意見。二○○五年秋季,我開始休產假,這個時機讓我沮喪不已。我跟幾位同事抱怨:「我會錯過一大堆有趣的事情。」我有預感,市場模式會變得很怪,最後市場就會修正,而我到時竟然不在辦公室裡。但我錯了。
當我在二○○六年春天返回《金融時報》,市場不僅無法「修正」,借款成本甚至降得更低,展延的貸款額增加,創新變得更加荒唐。我是徹底判斷錯誤了嗎?自從在塔吉克被迫重新思考博士論文後,我就強烈意識到,自身定見有時真的有強烈的誤導作用。
然而,不安變得更為強烈,我的文章越來越具批判性。銀行人士為自身的手段編造了很有說服力的創世神話,立基的理論有「市場液化」、「風險分散」的價值等等;少有局外人覺得自己能挑戰他們,銀行人士也少有動機去質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