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年三月,我開始新的工作,職稱是「資本市場團隊主管」。我熱切地探究金融領域這個陌生、新奇的邊疆地帶。可真難啊!金融人士經常使用術語,局外人難以理解情況。債務「證券化」—描述金融人士從事的業務—並不是新概念,銀行人士藉此分割債務、發行新證券(例:債券)已有二十年,部分原因在於要因應「巴塞爾協定第一版」(Basel One,名稱來自瑞士的城市)這套嚴苛的銀行法規。
到了二○○五年,多個新版巴塞爾協定出現了,因為銀行人士試著利用企業貸款與高風險的「次級」房貸債務,以便從「巴塞爾協定第二版」(Basel Two)這個較新版的規定中獲益(用銀行人士的話來說就是「套利」)。我請銀行人士解釋CDO(抵押債務債券)等金融工具的意思,對方會說:「那是指把多筆不同債務綑綁起來賣給投資者,當中含有高低不一的風險。」如果我問CDS(信用違約交換)是什麼意思,對方會說:「這是一種金融工具,投資者可以用來評估某筆債務的違約風險並進行投資。」
不過,該如何把這些概念傳達給《金融時報》的讀者呢?最後,我認為最簡單的策略就是使用比喻:CDO 可以比作香腸,把幾大塊的金融「肉」(債)切碎,重組成新的腸衣,依照不同口味(企業或房屋的貸款,程度或「額度」不一的風險)進行調味,以便在世界各地販售。有時,投資者會將其切分,重組成新的金融工具,叫做「CDO 再包」(CDO squared)。
我開玩笑地說,那就像是燉香腸。與此類似,CDS 可以用賽馬來比喻說明。人們交易的東西不是馬匹本身,而是去賭馬匹會不會贏。更精確來說,這是保險投注,對馬匹可能倒下死去的風險做空。為加強論點,我請《金融時報》的製圖團隊製作馬匹與香腸的示意圖,放在報導旁邊。我還在頁面上倉促放了一些相片,好讓題目看起來不那麼抽象。
二○○五年流逝之際,這個陌生領域的輪廓也開始成形。金融人士的訪談狀況有所改善;他們逐漸好奇起來,越來越願意跟我交談。倫敦的情況莫名相似。在市場領域工作的金融人士理應很懂得善用數位科技,所屬銀行也該擁有統一的內部作業,不過,實際上,同一家銀行內不同業務板塊之間的資訊流往往不佳。銀行人士的薪資是按所屬團隊的績效表現而定,因此他們會十分忠於所屬團隊。
不同銀行內的不同業務板塊看不到整個CDO 或CDS 市場的進展,因為他們的視野受限於眼前所見。這世界在局內人眼中異常費解,在局外人的眼裡就更難懂了。
還有一點更令人訝異。理應監督這項活動的機構(亦即中央銀行與主管機關)竟然也面臨迷霧。《金融時報》位於英國央行附近,部門結構類似我之前工作的地方:某個地位高(且能見度高)的部門負責監控總體經濟統計數據,某個能見度沒那麼高(地位多少較低)的團體負責監控資本市場與金融體制內的系統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