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巴黎的市場可以買到已經磨碎的庫斯庫斯,蒸成金黃色米粒狀即可進食。不過,我從未試過速食或DIY的庫斯庫斯,只期待松榭的「大」餐。有了庫斯庫斯初體驗,逢人就誇這道美食,那位友人大概覺得我孤陋寡聞,特別請我去餐廳吃「真正」的庫斯庫斯。餐桌上有陶製尖塔形蓋子的塔吉鍋,裡面的小米粒上面肉類和蔬菜已澆湯汁,味道鮮美,但旁邊沒有一鍋湯,吃起來有乾燥感,很不過癮,倒是餐後濃甜的薄荷茶讓我感受異國情調。
庫斯庫斯是阿拉伯國家,特別是摩洛哥、突尼西亞、阿爾及利亞等北非地區以及中東(如黎巴嫩)的傳統食物,大概就像台灣的魯肉飯一樣普遍。它是由比一般小麥略大的杜蘭小麥(Durum wheat)製成的米粒,由於質地硬,必需用石臼研磨成一粒一粒。據說庫斯庫斯字源來自於古典阿拉伯文,原意是磨碎的意思,也可能是形容杵臼聲。由於北非三國曾經是法國殖民地,巴黎的阿拉伯人很多,庫斯庫斯餐廳也很常見。
庫斯庫斯可做主食或配菜,冷食熱食皆宜,亦可做成甜點,但我專攻有一鍋湯的主食,其他興趣缺缺。從法國回台灣之後,幾乎就吃不到這道美食了,它的滋味一直讓我懷念。後來有機會再去美、俄、歐洲,每到一個地方,最想吃的就是庫斯庫斯,然而向朋友打聽,皆一問三不知。有一次獨自在德國法蘭克福逛街,看到一家摩洛哥餐廳,那時是下午三點,先進去打聽,確定營業時間後就等待晚間的庫斯庫斯,因為沒有一鍋(或一大碗),並不合我意,但也算聊勝於無。倒是巴黎,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庫斯庫斯天堂,除了松榭的大學餐廳是引我進門的「聖地」,朋友相報的庫斯庫斯專賣店,就有好幾處,而且多有一鍋湯,供我邊吃邊澆。
一九九七年五月的某日,距離我最後接觸庫斯庫斯至少已經過十年。這天系助教李強通風報信,說他看到電視介紹一家摩洛哥餐廳,我很快地就到位於敦化北路一四五巷的「北非心情」,如願地吃到許久未知其味的庫斯庫斯。餐廳的布置很有北非味,餐具也以塔吉鍋為主,生意很好,主人李小姐本人吃素,看起來很幹練,她嫁給一位摩洛哥人,這天北非先生也在,他說傳統的庫斯庫斯是用手抓來吃,但現在餐廳裡早已附上叉子湯匙等餐具。「北非心情」的庫斯庫斯也不太用湯汁,吃起來有些乾澀,李小姐堅信摩洛哥人吃的庫斯庫斯不用太多的湯汁,他們賣的是原汁原味。不過,為了滿足我的需求,額外遞來一大碗湯供我揮灑,餐後的一壺薄荷茶,也喚起我的摩洛哥記憶。不久李小姐到北藝大開了荷畔餐廳,後來因家庭事故結束「北非心情」,荷畔大概是全台灣唯一賣庫斯庫斯的餐廳,遠近馳名,我每周都招待朋友去「交關」,吃庫斯庫斯,喝甜薄荷茶。不過,台灣的庫斯庫斯「人口」畢竟不多,荷畔難以靠摩洛哥餐存在,也兼作中式料理。前幾年李小姐開始進入宗教哲學領域,毅然結束荷畔,從此我又吃不到庫斯庫斯了。
最近到摩洛哥旅行,吃了三家餐廳的庫斯庫斯,其中一家沒附湯汁,另兩家送上庫斯庫斯時,遞上一大碗湯,好像看透我的心底話似的。我突然感恩小小的庫斯庫斯,它讓我與非洲、阿拉伯世界隱隱約約有了連結,滿足我懷舊念故,收集世界拼圖的虛榮感。
*作者為台北藝術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