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們低頭,沒有人承認。父親堅持三兄弟得有人出來認錯。
允舜站在弟弟前方,擋住父親,動也不動,哥哥卻像往常一樣,悄悄退到最後。他瞧著,心裡想:無辜的不會認,犯錯的只會躲,可總得要有人受罰。於是他背鍋認錯。當時家裡正在裝潢,父親隨手抄起地上的木棍,往允舜身上狠砸。棍子應聲而斷。
當晚父母為了這件事爭吵。吵到最後,母親帶著三兄弟躲到鄰近的外婆家;父親揮舞菜刀追在後方,說要砍死他們。
後來,家人申請了保護令。父親離開一段時間,歸來時已不太動手,可他與父親卻也徹底決裂,不再說話,形同陌路。
儘管如此,允舜仍能同理父親:爺爺從小施行打罵教育,父親接受的又一直是「唯有讀書高」的社會信念;與此同時,家裡貧窮,為了養家,父親選擇從軍,自此輾轉反覆,熟悉的只剩下那套嚴格管教的互動方式。
望子成龍,有樣學樣,卻漸行漸遠,說到底不過如此。如同許多嚴父,回首是斷頭的少年夢想,眼前剩孤單的無人可親。
「其實被打還好,」允舜話鋒一轉,語氣卻依然平靜,彷彿8歲前種種無法入眠的夜晚,都只是平凡不過的孩童日常:「最不能接受的是被迫頂罪。」
每次闖禍,哥哥總會想方設法躲開,走投無路便找外婆哭求救命。外婆心疼長孫,遂求允舜代罪;允舜不肯,她便擺起面孔,拿長輩的身分壓人。「我只能聽話,」他說:「總不可能頂罪到一半,突然變卦翻盤,說我是被逼的,不是我做的。」
哥哥可以找外婆,難道允舜不能找別人嗎?他搖了搖頭:「沒有辦法。」
允舜求過母親,母親前來勸阻,父親的拳頭在盛怒之下卻不會認人。「我不想害媽媽被我牽連,」他眉頭微蹙:「而且有人勸阻的話,爸爸下次就會挑其他人不在家的時候罰你,到時候怎麼辦?」
他羨慕哥哥的任性妄為,卻也瞧不起哥哥的不願負責。負責,於是他擋在弟弟面前,學會支開母親,身體安靜承受父親的暴怒,心理還有餘裕惦念每個人的無奈。但他終究並非超人,曾經喘不過氣,想過自殺,只是最後還是留了下來。
總得要有人去做,總得要有人受罰。他沒有辦法。
落水者的責任
和允舜一樣,阿寬也「沒有辦法」。
他沒有辦法和女友分手。
初次分手時,女友一聲不吭,隻身跑進深山。夜色深沉,阿寬擔心出事,上山找她,邊找邊想:如果她出事了怎麼辦?如果她出事了,大家會不會怪我,認為是我害的?
他終於找到女友,告訴女友不想再發生類似的狀況,兩人既然不適合,不如分手。女友哭著攔他,問他可不可以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看著女友的淚水,阿寬暗自難過,愧疚自己「怎麼把一個女生弄成這樣」。或許出自同情,他同意復合,卻也約法三章,再有同樣的情形就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