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客廳四周,散亂地擺放著吳家人各時期的合照,採訪時司馬太太即使沒現身,她的「影子」卻環繞在旁。當年司馬中原因為太早婚,還被軍中記了大過,即使後來他因為講鬼變得有名,他也沒因此留戀外面的風花雪月,把每個月攢來的錢全都交給老婆。
「我前世就不愛她,至今對她也常無由來的心生嫌惡,所以,她總是懷著怨氣對待我。」這對結縭超過一甲子的老夫老妻,鉛華落盡,「我有些錢的時候,也是拿去買老婆愛吃的東西」,前世冤仇或今生孽障早羽化歸真。
司馬中原一生沒受過正統教育,卻也寫出《狂風沙》、《荒原》等大著作,《春遲》還得過第22屆國家文藝獎,然而大家最愛聽、愛看的,還是他說《鄉野奇談》、《鬼話》的時候。
「小孩生得多,為了繳孩子的學費,只有寫人家愛看的故事才能賣錢」,提到當年為了支撐家計,從純文學轉寫大眾文學,司馬中原也是有些不得已,文壇要給他什麼樣的歷史定位,他不在乎,也沒打算出自傳,「很多人寫都在誇耀自己,我不要。我一輩子在寫小說,都在寫鬼故事,也都是我的故事。」
司馬中原寫的鬼一點都不恐怖,有時還很溫柔,題材多半來自他兒時聽過的鄉野傳說,充滿迷信、愚昧、鬼怪靈異,教化人心的意涵多於恐嚇,反倒他真實世界裡發生的事,才令人毛骨悚然。
信手拈來鬼故事
西門町過去有家新聲大戲院,司馬中原夫妻倆有次到那兒看片,電影正演著,司馬太太卻顯得坐立難安,突然站了起來,慌張地對司馬中原說:「有人推我!」銀幕上仍播著電影,太太的臉被燈光照得一陣青、一陣白,壓低聲音告訴丈夫:「有個聲音說:走開!走開!妳把我腿壓麻了。」
司馬中原邊說著故事,邊收起下巴,瞳孔吊到了眼眶上頭說:「新聲大戲院曾經失火,當時燒死了一個女人。」她無法再獲新生,只得留坐在那個位子上,司馬太太當時好巧不巧,就坐在死去女人的位子上。
聽鬼故事聽到背脊有些涼,讓人不由得露出驚恐,老先生好似有些得意,加碼再說了一段。
「我到陰曹地府轉過,還到過閻羅殿。」司馬中原加速他故事的內容,愈說愈起勁,也愈說愈離奇,「十八層地獄不在地下,在山上,坐電梯就可以到。奈何橋我也走過,很短很小。」老先生扳起向來正經的「說故事表情」,臉上全沒露出半點笑,真辨別不出這是他的夢境還是觀落陰。
數位時代查資料快,馬上拿起手機Google找到重慶有個地名叫「豐都鬼城」,相傳是酆都大帝與十殿閻君管理諸鬼之所,以各種地府的建築和造型而著名,成了觀光景點。猜想老先生大概是去豐都城旅遊過,他把這段經驗說得有些驚悚,便成了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