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年來,美聯社記者 Michael Graczyk 從事極具挑戰性的工作 —— 見證並報道處決死囚的過程,至今經歷超過 400 次。與窮兇極惡的犯人會面,還要親眼看著他們掙扎、絕望然後氣絕身亡,心理壓力之大,外人難以想像。但他在上月退休以後,仍以自由工作者身份留任此職。這是膽大包天抑或正義過人?Graczyk 卻說:「我的工作只是說故事而已。」
一切的源起,始於 Graczyk 從沒有死刑的密芝根州,被調往全美執行死刑最多的德州。美國於現代執行的 1,479 宗死刑,553 宗就在德州,而他目擊其中的 429 宗,比任何美國人都要多,包括其他新聞從業員。死刑資訊中心行政總監 Robert Dunham 指出:「在德州刑事司法部,沒誰看過這麼多人被處死。其他州份執行死刑的次數,也不及他看過的 3 分 1。」
Graczyk 仍然記得,在 1984 年首次報道處決死囚的情景。犯人 James Autry 因槍殺一名五子之母而被判罪,曾向記者表示想要死於吊刑或斬頭,因為被打毒針「不夠男子氣慨」,又曾要求將行刑過程作電視廣播。當局拒絕應允,行刑室內亦無鏡頭。取而代之,是由 Graczyk 在內的 5 名新聞從業員,從另一間房見證 Autry 被注射毒藥的死亡經過。
事後 Graczyk 表示沒被嚇倒,「作為記者,你會目睹很多非常糟糕的事。看人被注射再昏過去,此事之所以特別,只因它發生在你面前」。他又指,旁觀是為了工作,過於情緒化就不能做好。因此在他口中,死刑的結束也相當乾脆:「到了某個時候,醫生會進來做些粗略檢查,再給你宣告死亡時間,這就結束了。」然後他會衝到對面街,趕著從新聞室發送稿件。
但再冷靜的人,也有刻骨銘心的場面。Graczyk 憶述,有名死囚被問及遺言時,吐出了手銬的鑰匙,似乎藏在舌底甚久。另一次,當他步入行刑室與犯人會面,對方問他:「我看來像頭拉直了的鵝是吧?」他不懂反應,甚麼也沒說。死囚親友的激動反應也叫他難忘:「有位母親就倒在我腳旁,呼吸困難。另有犯人的兄弟太過傷心,把牆也踢穿了。」
與過去相比,現在較少州行刑,行刑頻率較亦低。年初至今,全美處決了 14 名死囚,8 人位於德州,比起 2000 年全國處死 85 人、德州佔了 40 宗,數字大幅減少。但傳媒的見證比以往更為重要,因有些州份以惡劣手法行刑及被質疑毒藥供應來源後,企圖降低透明度。Dunham 強調:「隨著多個州份傾向秘密行事,對證人的需求更為迫切。」
當被問及如何看待死刑,Graczyk 僅表示在採訪律師、罪犯和受害者家屬時,公正的立場有助保持專業。但他重申:「我不是迴避問題,但我不知道怎答。我認為,不站在任何一方對我較有利。」至少,他沒因為看過甚麼以致失眠。「我不認識這些人,對他們沒有情感依戀。他們不是我愛的人,既非受害人亦非犯人,我認為這樣令我較易面對。」
只不過,Graczyk 補充:「我時常憶起那個(在 1998 年行刑)叫 Jonathan Nobles 的死囚。當職員開始注射毒藥,明明那時離聖誕還遠,他卻唱起那首『平安夜』,直到『照著聖母也照著聖嬰』那句歌詞便停了,陷入昏迷。」Graczyk 坦言:「每逢平安夜或聖誕節,當我身在教堂,被『平安夜』的歌聲包圍時,都會閃過 Jonathan Nobles 的臉。」
文/ANN WONG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CUP(原標題:死刑的見證人:一名目擊逾 400 次處決的記者)
責任編輯/陳憶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