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看到同學們四散而去,有人在尖叫,有女生在哭。可是等我定下神,好像又一切正常。
鈴聲已經響了。老師走進了教室。
魯依娟還是趴在桌子上。所有的同學都坐在座位上。尹超一臉坦然地坐著,坐得很直。魯依娟的一隻手放在桌上,另一隻手在桌子下垂著,我看到她手指在微微地抽搐,像生物課上被切斷了脊索神經的青蛙腿,電流一觸,就抽動。
班長喊起立,她似乎聽見了,還能動。她撐著想站起來,可是一抬頭,就吐了,稀哩嘩啦,吐出來很多。
她昏迷了四天,第五天走了。
*
放學的時候,那男人還在。
他哀戚地看向圍觀的人群,口齒不清地訴說著,喉嚨乾啞。魯依娟的一隻手滑落在地上,手指已經變色,指甲灰褐。
「娟啊、我的娟啊⋯⋯我的娟啊⋯⋯」
「妳怎麼死的⋯⋯」
「妳死得好苦⋯⋯」
「妳都受了什麼罪啊⋯⋯」
「妹啊,妳睜開眼啊⋯⋯」
他虛無的眼神掠過我。他從沒來過我們學校,從沒來過我們班級,不知道我知道些什麼。
「怎麼死的⋯⋯」
他應該也就三、四十歲,卻看起來有近五十那麼老。依稀在他扭曲折皺的臉上能辨認出一點點魯依娟的輪廓,比如那個翹翹的鼻子。
魯依娟留下了一本血淚斑斑的日記,先後有十五篇。
「看到他就害怕。」「他打我的頭,打得好痛。」「打得我想吐。」「今天又挨打了。」「什麼時候才能畢業啊,他們又打我。」
他揮舞著日記,摟著女兒的屍體在校門口哭到深夜。
「妳都受了什麼罪啊⋯⋯」
作者介紹|陳嵐
作家、主持人、兒童公益組織「小希望公益聯盟」創辦者,先後創立多家青少年保護機構,也是很多孩子的媽媽、女性及兒童心理健康發展研究者。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高寶出版《霸凌者:從兒童到成人、從校園到社會,15個觸目驚心的血色告白》(原標題:凶器是一本書 )
責任編輯/林安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