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同事Arvid跟我同齡,曾在成都攻讀考古,說得一口流利中文。他個性認真,待人誠懇;他選擇吃素,是綠黨的支持者,且持續在下班後志願教難民德文。我眼中的他是「愛與和平」的代言人。
我家在柏林東北邊的Prenzlauer Berg,當時公司位在偏南的Kreuzberg。有次下班後,請Arvid同行幫忙拿東西。不過是15分鐘的車程,隨著離我家愈來愈近,Arvid頻繁左右張望,發出陣陣驚嘆。
「哇,東柏林真的很不一樣。你看那個地磚!」「你們這邊的路也好寬喔。」Arvid是道地的柏林人,來自西柏林。
「你是開玩笑吧?你是柏林人耶,怎麼一副觀光客的樣子。」
「我從來沒住過東柏林啊。你看那個屋頂,也跟西邊很不一樣耶。西邊都是尖尖的,但東柏林是平的。」
「阿,還有這個經典的組合屋 (Plattenb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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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圍牆1989年11月9日倒塌,東西德在隔年10月3日統一。圍牆倒塌的隔天,與上百萬東德人一樣,8歲的Markus跟著家人到了西邊,想看看西柏林到底是什麼模樣。西德政府向東德居民發放100馬克的「歡迎金」,各地銀行前排著不見盡頭的長隊。
Markus也是土生土長的柏林人,但出身東邊的Buch。他至今已搬過好幾次家,但從來沒有離開過東柏林。
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可能是東柏林讓他感覺熟悉。
Mauer im Kopf,意為「 在腦裡的牆」——來自萊比錫的朋友Hannes告訴我這個說法。柏林圍牆雖然倒了,但還有一道牆留在大家的腦子裡。
Hannes讀研究所時,有次班上同學在討論要怎麼將一道烤雞的日文翻譯成德文。Hannes脫口而出:「Broiler這個詞怎麼樣?」
他記憶猶新:當時十個同學全部一臉茫然,沒有一個人知道Broiler的意思。班上只有他來自東德。
這些德國朋友皆與我年紀相仿——他們都生於東西分治的時代,因年紀還小,已經沒有關於柏林圍牆倒塌前的記憶了。但即便是成長於兩德統一後的時代,生活的所見所聞、家庭的薰陶,仍讓他們在腦海裡描繪出東西德的不同地圖,界定出有別的心理距離。
遑論上一輩的疏離感。尤其是來自東德地區的。
德國聯邦政府每年在統一日前夕都會發布年度報告,以經濟與統計數據對照東西德的發展。2017年的結果顯示,儘管東西德的經濟差距持續縮小,東德的成長動能還是令人憂心地緩慢微弱。
2017年,東德的GDP僅為西德的73.2%,東部的薪資水平僅西邊的八成。東西德失業率分別為7.6%、5.7%;其中年輕人失業情況的差異更為顯著,東德高達8.4%,幾乎是西邊4.6%的一倍。